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，微弱的光映照着顾和璧毫无血色的脸。
屏幕上显示着“妈妈主治医生”的来电，像一道催命符，震得她手心发麻。
她几乎是触电般地滑开接听键，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。
“顾小姐，你母亲的状况暂时稳定了，但透析必须尽快安排。
最晚后天上午，押金一定要到位，否则……我们很难继续用药和维持设备。
希望你理解，医院也有规定。”
医生的话客气而疏离，每一个字却都像重锤，敲打在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上。
“理解……规定……”她喃喃着，挂断电话，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。
理解什么？
理解他们见死不救？
规定什么？
规定没有钱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？
二十万。
这个数字在她脑子里疯狂盘旋，像一群嗜血的蝗虫，啃噬着她最后的理智。
她翻遍了手机里所有的借贷APP，信用额度低得可怜；她甚至想过卖掉那个破旧家里唯一值点钱的、父亲留下的老相机，但那又能换几个钱？
杯水车薪。
绝望像潮水，一次次涌上来，几乎要将她溺毙。
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，指尖触碰到了口袋里那张坚硬的名片。
赵磊。
像抓住了一根漂浮在怒海中的稻草，明知可能不堪重负，却还是用尽了全力。
她颤抖着拨通了那个号码，听着冗长的等待音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
“喂？”
赵磊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，背景音里隐约有轻柔的音乐声，与她所处的医院走廊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磊哥……是我，顾和璧。”
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。
“哦，和璧啊。”
赵磊的语气并不意外，甚至带着点早己料到的从容，“想清楚了？”
顾和璧闭上眼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疼痛让她维持着最后的清醒。
“嗯……我，我需要那笔钱。
我妈妈……等不了了。”
“这就对了。”
赵磊的声音里透出满意的笑意，“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你放心，孙总是个体面人，不会亏待你。
这样，你现在方便吗？
我带你去个地方，总得……准备一下。”
“准备？”
顾和璧心头一紧。
“总不能就这样去见孙总吧？”
赵磊轻笑一声，带着点理所当然的意味，“总得打扮一下，符合孙总的品味。
地址发给你，半小时后见。”
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。
紧接着，一条短信进来，是一个位于市中心顶级商圈的高端造型工作室地址。
顾和璧看着那条短信，只觉得那串地址像一条冰冷的锁链，缠绕上了她的脖颈。
她扶着墙壁，艰难地站起身，双腿因为久坐和紧张而麻木。
走到病房门口，透过小小的玻璃窗，看着母亲插满管子的虚弱身影，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出。
她用力抹去泪水，深吸一口气，转身离开了医院。
晚风带着初夏的微醺，吹在她脸上，却让她感觉不到丝毫暖意。
她按照地址，找到了那家隐匿于奢华商场顶楼的工作室。
厚重的玻璃门后，是另一个世界。
极简的装修风格，冰冷的金属质感，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氛和发型喷雾的味道。
穿着黑色统一制服、妆容精致的店员无声地穿梭，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专业的审视，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误入奢侈品店的流浪猫，浑身不自在。
赵磊己经到了，正悠闲地坐在意大利真皮沙发上，翻看着一本时尚杂志。
看到顾和璧，他放下杂志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：“来了？
走吧，Lucas老师己经在等了。”
他口中的Lucas老师是一位打扮前卫、眼神锐利的男性造型师，留着精心修剪的胡须，手指修长，戴着几枚造型夸张的戒指。
他围着顾和璧转了两圈，手指轻轻挑起她一缕未经打理、略显毛躁的长发，语气带着职业性的评判：“底子是不错，脸小，五官精致，就是这皮肤状态太差，黑眼圈重，头发也干枯。
穿的这是什么？
一点型都没有。”
顾和璧僵在原地，感觉自己像一件待估的商品，被人评头论足，每一个缺点都被赤裸裸地摊开在灯光下。
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质T恤下摆。
“所以才需要你来改造嘛。”
赵磊笑着接话，语气熟稔，“按之前说好的风格来，要让人……眼前一亮的那种。”
Lucas了然地笑了笑，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暧昧：“明白，孙总的喜好，我清楚。
交给我吧。”
他转向顾和璧，语气不容置疑：“顾小姐，这边请，我们先做皮肤护理和发型。”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，对顾和璧来说是一场漫长而屈辱的酷刑。
她被按在舒适的化妆椅上，像个人偶一样被摆布。
冰冷的精华液、黏腻的面膜、刺鼻的染发剂味道交织在一起。
发型师用力拉扯着她的头发，烫发器的热浪灼烤着她的头皮。
化妆师用各种刷具在她脸上涂抹勾勒，厚重的粉底掩盖了她的疲惫，却也像戴上了一层假面。
她无数次想喊停，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，但一想到母亲病房外那盏红灯，所有的反抗都化作了无声的忍耐。
她只能紧紧闭上眼睛，试图将意识抽离这具正被“改造”的身体。
当最后的定妆喷雾落在脸上，Lucas示意她可以睁开眼睛时，顾和璧几乎认不出镜子里的人。
原本清纯的黑长首被烫成了风情万种的大波浪，挑染了几缕暧昧的蜜茶色。
妆容极其精致，眼线微微上挑，唇瓣被勾勒得饱满欲滴，闪烁着诱人的釉光。
而最让她感到不适的，是身上那件Lucas为她挑选的“战袍”——一条黑色吊带连衣裙，面料柔软得过分贴服，清晰地勾勒出她年轻的曲线。
裙摆短得勉强遮住大腿根部，后背更是几乎镂空到腰际。
冰冷的丝绸贴着她的皮肤，激起一阵阵战栗。
“这……是不是太暴露了？”
顾和璧声音发颤，下意识地用手臂环抱住自己，试图遮挡那些过于裸露的肌肤。
赵磊走过来，目光毫不掩饰地在她身上流转，带着欣赏物品般的满意神色：“怎么会？
非常漂亮，很适合你。
孙总就喜欢这种……嗯，有女人味的。”
他顿了顿，压低声音，语气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：“和璧，记住，你现在需要的是让孙总满意。
他满意了，阿姨的手术费就不是问题。
其他的，不重要。”
不重要……她的羞耻心，她的不适感，在这笔交易面前，都变得轻飘飘的，不重要了。
Lucas也在一旁帮腔，用专业的口吻说：“顾小姐，这套造型完美凸显了你的优势，清纯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性感，正是当下最流行的‘纯欲风’。
相信孙总会喜欢的。”
纯欲风？
顾和璧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而妖娆的影子，只觉得一阵反胃。
这哪里是“纯欲”，分明是被精心包装好的、待价而沽的“欲望”本身。
裙子上的亮片在灯光下闪烁，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。
“走吧，时间差不多了。”
赵磊看了眼手腕上价值不菲的表，催促道。
顾和璧迈开脚步，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，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响声。
这双鞋也是造型的一部分，细高的跟让她走路都有些摇晃，如同她此刻飘摇不定、迈向未知深渊的人生。
坐进赵磊那辆昂贵的跑车里，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变得模糊不清。
她紧紧抓着裙摆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车内弥漫着皮革和香薰的味道，让她阵阵头晕。
“放轻松点，”赵磊一边开车，一边瞥了她一眼，“晚宴上都是体面人，你只要跟着孙总，少说话，多微笑，表现得温顺一点，就行了。
记住，‘懂事’比漂亮更重要。”
懂事……温顺……顾和璧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两个词，它们像烙印一样烫在她的心上。
她转过头，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，玻璃上倒映出她此刻精致却空洞的容颜。
她知道，从踏上这辆车的那一刻起，那个名叫顾和璧的、怀揣艺术梦想的普通女孩，就己经被留在了身后。
此刻坐在车里的，只是一个为了救母亲而不得不献祭自己的、没有灵魂的漂亮玩偶。
而前方等待她的，究竟是救命稻草，还是万劫不复的泥潭？
她不敢去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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