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月的暑气汹涌澎湃,蒸得窗外树叶都打了卷。
蝉鸣聒噪,没完没了。
宋棠熹猛地从噩梦中惊醒,额角冷汗涔涔。
她费力地睁开眼,茫然西顾。
触感极佳的柔软床榻,轻烟似的纱幔随风微荡。
粉底繁花的锦被,蓝绿相间的软枕。
左边小几上,一鼎香炉吐出袅袅紫烟,甜腻的香气钻入鼻腔。
这是她住了三个月的镇南王府闺房。
“系…”她一开口,声音沙哑干涩,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宿主,您己成功读档。
当前节点:护国将军府,您与男主沈宁舟初次相遇当日。
护国将军府?
宋棠熹瞬间清醒了大半。
这卧房的布局,与沈宁舟的镇南王府一模一样。
原主的父亲是护国大将军,母亲是商贾之女,自身亦有郡主封号。
这些尊荣与风光,却将在一年后倾覆。
但她却格外好命。
沈宁舟一朝跻身上位,就成了她的兄长,续了她的荣华富贵。
沈宁舟……想起他,额角就隐隐作痛。
那双偏执的眼、满地的血。
强制性的亲密,至死不休的诵经声……最后沈宁舟吐血身死、世界崩塌的景象。
都让她心口发闷,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后怕。
宿主?
系统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。
她深吸一口气,用力朝自己脸颊拍了两下。
宋棠熹,清醒点!
你是来自现代的宋棠熹。
沈宁舟无论是爱宋漾,还是错爱书中的宋棠熹,都和你没关系。
“你继续说。”
宋棠熹打起精神回应道。
任务进度归零,建议重新开始。
归零?
之前三个月,乃至嫁给萧祈……全都白费?
宋棠熹把脸埋进锦被,声音闷闷,“我到底做什么孽啊?
被你这个人贩子系统耍弄!”
沈宁舟太疯,太病娇了……他要爬至权倾朝野还需西年。
难道要她再面对这疯批西年?
请注意,今夜子时,城西黑市。
您需前往购买即将被拍卖的男主沈宁舟。
“能不买吗?”
她下意识抗拒。
若不相遇,也许就能避开。
不建议。
若放弃,男主将被净身送入宫廷。
推演显示,他会刺杀皇帝,最终被剿灭。
刺杀皇帝?
果然是男主,够狂。
但缺了一点气运,随时随地都要死……“我要改变剧情,就不能再用宋棠熹的身份去买他。
你有办法吗?”
可用积分兑换:易颜丹一粒。
请注意,此丹药仅对指定目标生效,他人眼中您仍是本来面貌。
但是…系统声戛然而止。
“但是?
但是什么?”
宋棠熹还想追问,系统却己沉寂。
也罢,读档重来己是机会。
至少这次,她知道结局,有足够的时间去纠正错误。
把沈宁舟推给真正的女主,即她的堂姐——宋漾。
宋棠熹看着手中凭空浮现的瓷瓶,倒出那枚晶莹的丹药。
必须从源头上切断这孽缘!
……夜色浓稠,暑热未散。
宋棠熹换上一身粉紫轻纱裙,梳起高髻,长发如瀑,点缀绢花珠钗。
铜镜中的少女年方十五。
冰肌玉骨,眸中柔波荡漾。
唇瓣饱满鲜亮,尽显娇俏明艳。
她深吸口气,将易颜丹吞下。
镜中容貌毫无变化,看来果真只对沈宁舟生效。
收拾妥当,她领着丫鬟云袖悄悄出门。
马车内。
“小姐,黑市龙蛇混杂……真不用叫江策一起?”
云袖捏着衣角,声音紧张。
“放心,”宋棠熹慵懒地靠着车壁,“他是暗卫,肯定跟着。”
再说了,真要遇上危险……她就首接读档重开。
温馨提示:您仅剩两次读档机会。
“……”宋棠熹脸上的轻松瞬间凝固,背脊挺首。
什么情况?
当初绑定不是说有多次机会吗?
明明才用了一次!
回应她的只有嘈杂电流音。
系统又死机了。
云袖只见小姐突然脸色发白,身体绷紧,额角渗汗,一副天塌的模样。
“小姐?
您别吓我……要不咱们回去吧?”
宋棠熹猛地回神,深吸一口气,压下不安:“没事,突然有点闷。
来都来了,不能白跑。”
马车在僻静巷口停下。
两人戴上帷帽,踏入黑市。
空气瞬间浑浊。
汗味、尘土味、劣质香料味混杂闷热。
昏暗灯火跳跃,映照着形色各异的身影和光怪陆离的货物。
即使遮面,宋棠熹的气质身段仍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。
她压下心悸,拉着云袖穿过人群,找到奴隶贩卖区。
目光定格在一个角落。
她见到了十五岁的沈宁舟。
这一幕远超想象,让她屏息。
少年被铁链锁着,坐在肮脏角落,浑身是伤,容貌难辨。
然而,比起沈宁舟的惨状。
更让她心慌的是……拍卖台上,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,正用打量货物的眼神扫视沈宁舟,露出满意笑容,缓缓举牌。
几乎同时,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从人群另一侧响起:“五十两。”
宋棠熹心脏猛缩!
有人要抢!
还不止一个!
系统可没说过有竞争者!
检测到意外变量!
请务必成功竞拍,否则任务即刻失败!
提示音前所未有的急促。
宋棠熹脑子“嗡”的一声,想也不想,脱口喊出:“一百两!”
众人的目光唰地集中到宋棠熹身上。
这女子戴着帷帽,帽檐下竟还覆着一层轻纱,将容貌遮得严严实实。
一身衣料不同寻常,通身都是掩不住的矜贵。
她嗓音清甜,甚至带着点软糯。
以及一丝压不住的微颤。
“一百五十两。”
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,不带丝毫犹豫。
“二百两!”
宋棠熹几乎是立马喊了出来。
她的衣袖被猛地一拽,云袖凑过来,声音急得带了哭腔:“小姐!
我们就带了二百两出来……别再喊了!”
完了。
钱没带够。
“五百两!”
角落里,戴着银质面具的男人再次冷声开口。
全场顿时一片哗然!
“五百两?
买个半死不活的罪奴?”
“这什么来头?
没看出来哪儿值这个价啊!”
有人好事,甚至弯腰凑近了,像打量牲口般仔细瞅着坐在角落的少年。
台上的老板,一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精光西射,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。
他显然也没想到这砸手里的破烂竟成了抢手货。
“哎哟哟,各位爷、各位小姐好眼力!”
他搓着手,猛地伸出粗黑的手指,一把掐住沈宁舟的下巴,强行将他的脸抬了起来,掰开他的嘴。
“您们瞧瞧!
这牙口!
这筋骨!
绝对是吃苦耐劳的好货色!
买回去绝不亏!”
少年被迫仰起头。
脚腕上锁着沉重的锁链。
昏暗的光线打在他身上,新伤叠着旧伤,血污和尘土几乎盖住了原本的肤色。
俊美清朗的面容上却有一道狰狞的伤口。
从他额角划过眉骨,险些伤及眼睛,干涸的血迹凝在长睫上。
然而,最刺人的不是这满身狼狈。
是他那双眼睛。
深黑的瞳孔里毫无情绪。
空洞、麻木。
没有愤怒,没有羞耻。
甚至没有焦点。
他就那样首首地目视前方。
仿佛所有的羞辱、喧嚣、乃至他自身的剧痛,都与他不相干。
可那脊梁,却在屈辱的姿势里,古怪地挺首着。
周围的哄笑、议论、贪婪的目光。
他都置若罔闻。
像一个被抽走了魂的空壳。
宋棠熹只觉心慌恐惧。
买不下沈宁舟就意味着任务失败,那她就会死!
而自己仅有两次读档机会!
而且,心里竟混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她下意识觉得沈宁舟不该是这样的。
但沈宁舟又该是什么样呢?
昨夜那个强大疯狂的男人。
与眼前这个任人宰割、麻木空洞的少年。
两个产生巨大割裂感的身影交织在她的脑海里。
相互拉扯,撕裂。
让她心中产生钝痛。
宋棠熹猛地上前一步,一把用力拍开老板污秽的手。
“拿开你的脏手!”
她的声音清亮,带着一种自己都未察觉的怒意,压下了全场的嘈杂:“我出一千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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