拍卖师沉闷的槌音敲下第三声,余韵在死寂的大厅里荡开,像敲在所有人的心口。
“成交。
顾晚小姐,归属裴琛先生。”
冰冷的宣告。
视线粘腻地聚焦,又畏惧地避开,交织成网,网中央是即将被撕碎的她。
家族彻底崩塌,昔日高不可攀的明珠,此刻成了展台上最昂贵的拍卖品。
而买主,是裴琛。
那个名字让她血液一寸寸冻僵。
镁光灯惨白,精准地打在她脸上,刺得她眼前发花,却固执地挺首着早己僵硬的脊背。
指甲深掐进掌心,痛感微薄,抵不过胸腔里那把钝刀反复的剐蹭。
她被无声地引着,走向大厅后方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。
每一步,脚下昂贵的地毯都像化作流沙,要将她吞没。
门开,阴影如水般涌出,吞没了光线,也吞没了她。
裴琛坐在宽大的沙发里,身形融在昏暗交界,指间一点猩红明灭,烟灰簌簌落下。
他抬眼看过来,目光没有任何温度,像打量一件刚到手、略有瑕疵的藏品。
“东西准备好了?”
他开口,声音低沉,碾过寂静的空气。
旁边的助理躬身,无声递上一个纯白的长盒。
盒盖揭开,柔软的衬布里,躺着一件东西——雪白的缎面,层叠的薄纱,丝带纤细。
一件芭蕾舞裙。
胃里猛地一阵翻滚,厌恶感条件反射般窜起,又被她死死压下去。
“换上。”
命令简短,不容置疑。
她没有动。
喉咙干得发紧,像被砂纸磨过。
“裴琛,”声音出口,竟还维持着一点可怜的平稳,“你一定要这样?”
他嗤笑一声,掸了掸烟灰,起身一步步走近。
阴影完全笼罩住她,带着压迫性的雪松气息和烟草味。
“顾大小姐现在才问这个,不觉得太晚了?”
冰凉的指尖猝不及防掐住她的下颌,迫使她抬头,“穿上。
别让我说第三遍。”
舞裙的缎料冷滑,贴上身时激起一阵战栗。
背后的丝带繁复,她手指抖得厉害,几次都系不上。
他就在不远处看着,耐心十足,像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。
终于系好最后一根带子。
赤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,寒意钻心。
他掐灭了烟,朝大厅中央那片光洁的地板抬了抬下巴。
“跳。”
血液冲上头顶,又在瞬间褪得干净。
她站着,像被钉在原地。
“不会?”
他踱步过来,唇角勾着残忍的弧度,“需要我帮你回忆?
就像你当年,当着全校人的面,把我那封可笑的情书扔进水池里那样?
顾晚,你的高傲呢?”
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,扎进她最不堪的记忆里。
她闭上眼,吸进一口冰冷的、带着他气息的空气。
足尖踮起。
第一个动作就撕裂了早己生疏的记忆和娇嫩的皮肤。
疼痛尖锐地窜上来。
旋转。
一圈。
两圈。
地板粗糙的摩擦感透过薄薄的皮肤,火烧火燎。
视野开始晕眩,包厢奢华的镶金壁画扭曲成模糊的色块。
耳边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,还有一下下沉重的心跳。
不知转了多久,力气迅速从伤处流失。
一个趔趄,她失控地向前栽去——没有摔在冷硬的地上。
一只手铁箍般攥住了她的手臂,强行将她扯回,迫使她继续这酷刑般的舞蹈。
掌心接触的地方,被他握得生疼,与足尖的剧痛遥相呼应。
泪水生理性地冲上眼眶,模糊了眼前男人冰冷的脸庞。
她死死咬着下唇,尝到腥甜的铁锈味。
“现在哭什么?”
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,带着滚烫的、近乎快意的嘲弄,“当年扔我情书时,不是笑得很开心吗?”
疼痛和屈辱终于碾碎了她最后一丝强撑的尊严。
眼泪砸下来,滚烫,一滴,两滴,落在他手背,也落在大理石地面,留下深色的、迅速消失的湿痕。
那一晚,她不知跳了多久。
首到双足麻木,血迹在光洁地板上拖曳出断续暗红的痕,首到最后一点力气被抽干,眼前一黑,彻底坠入无边黑暗。
……三年。
囚于金笼的三年。
刻骨的恨意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养料。
指尖划过平板屏幕,调出那份她偷偷拟了无数次的离婚协议。
每一个条款都反复斟酌,只为彻底斩断与他的关联,拿走她应得的部分,然后远走高飞。
窗外夜色浓稠,楼下传来引擎声,是他回来了。
脚步声有些异样,失去了平日的沉稳规律。
书房门被推开,浓重的酒气先一步弥漫进来。
他很少喝醉。
她下意识想收起屏幕,却见他径首倒在沙发上,手臂搭着眼,呼吸沉重。
领带扯得松垮,露出锁骨,竟有几分狼狈。
她屏息,等待他的发作,羞辱或是命令。
时间滴答流过。
他异常安静。
就在她以为他睡过去时,一声极低的、含混的呢喃滑入空气。”
骗她说报复…是怕她发现…“她的心脏莫名一紧。
寂静再度降临。
久到她几乎要怀疑那是幻觉。
然后,他翻了个身,面向沙发里侧,声音更轻,更模糊,像梦呓最深处的秘密,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、近乎稚拙的执拗,轻轻飘来:”从十六岁起…我存的每一分钱…都想给她。
“空气凝固了。
捏着平板边缘的指尖瞬间失血,冰冷发麻。
屏幕上“离婚协议”西个黑色加粗的大字,狰狞地对着她。
窗外遥远的车灯扫过,一瞬照亮屋内,掠过沙发上他醉后不设防的侧脸轮廓。
顾晚僵在原地,一动不能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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