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岛澜悦大酒店

二十三岁顺理成章结婚。

朋友们都说霍延将我看得比命根子还重，羡慕我有一段人人称赞的幸福婚姻。

我信以为真。

直到霍延生日前几天，我用他的平板查生日礼物。

他在平板上同步登录的微信弹出一条信息，是一个女孩发来的两条杠照片。

怎么办啊霍延?

孩子，是他和我之间永远不会有东西。

我心死失望，拨通了霍延的电话。

我要回小澜岛。

回了小澜岛，我和霍延这辈子都不可能了。

1

看见这条消息的时候，我心口一紧。

平板画面还停在一家国外科技公司新出的产品购物界面上。

霍延是个科技迷，迷恋数码科技的冷冽和精密。

在我耳边夸过好多次这家公司产品的做工和设计。

他最近工作忙，还没来得及知道这家公司出了新产品可供购买。

我本来是想买一套回来给他当作生日惊喜的。

现在，一切都被消息通知栏里那条突如其来的消息毁了。

我遏制住指尖的颤抖，轻轻顺着消息点开了聊天界面。

平静的脸色下是卷天席地的滔天巨浪。

霍延给女孩的备注就只是简单的部门加姓名。

……技术部展欣。

我凝视着这个备注，脑海中忽然有一张脸对上来。

之前就听说技术部来了个水平很高的女员工，给霍延提供过不少创新思路，帮公司上了好几个台阶。

女孩学理会遇到多少歧视我也有耳闻，早早就对她留下了印象。

让霍延一定要男女一视同仁，做好女员工的基础福利保障。

霍延当时信誓旦旦地和我保证他一定不会亏待她。

这女孩是个难得的人才，我脑子坏了才会刁难她。

去年年会，展欣还给我和霍延敬酒，笑嘻嘻地说以后请多多关照。

我从霍总身上学到了很多。

话是对我们两个说的，目光却一直粘在霍延身上。

我没看出来他们之间的不对劲，还让酒店的服务生拿一双平底拖鞋过来。

大概是很少穿高跟鞋，她的脚后跟隐隐磨出了血。

温柔地将拖鞋递给她，嘱咐她注意休息，有请假需求的话一定不要强撑着。

科创公司加班力度大，同行之间又竞争激烈，我习惯性照顾员工的需求。

用善解人意的霍太太的形象，为霍延留下员工。

是我陪他创业走到至今，做的最多的事情。

他们是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呢?

我不知道。

只知道此刻仿佛有一千吨炸药在我心底引爆，让我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。

2

我和霍延在同一座小岛的同一所高中。

班级里人很少，我和他算学习拔尖的那几个。

只不过他擅长理科，而我爱好文科。

是霍延先追的我。

他摘抄了许多中外文学家写的情话，将他们写在一张数学试卷上，郑重其事地交给我。

博尔赫斯，村上春树，莎士比亚，尼采，聂鲁达，郭敬明，甚至还有琼瑶。

那些没头没尾的情话句子突兀出现在空白的数学答题卡中。

最后，是霍延一笔一划写下的。

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?

拿开试卷，霍延的脸陡然出现在面前，热烈的眼神让我想起荒野的晚星。

那一刻，我轻轻点头。

我们一起从小岛考到了省内最好的大学，从来没分开过。

可毕业季就是分手季不是没有道理。

大学毕业后，我无法放弃我的文学理想，想回老家开一家书店。

但是霍延不想。

他爱好科技和数码，摩拳擦掌想在江北干一番大事业，让我和他一起。

那天我站在回小澜岛的渡口上，霍延在远处可怜巴巴地望着我。

手里是一张即将开往江北的车票。

我知道我们不顺路。

但是我太想和他走了。

最终我还是没能登船，在风雨中跟着霍延一起创业。

我不懂理科的技术，只能给霍延当后勤，帮他处理生活中的一切鸡零狗碎。

公司初上正轨那天，他向我求婚。

我们一起去看加州的落日海滩，在北海道的雪与海中接吻，在北半球一起追逐难得一见的流星和极光。

我很清楚我爱霍延，笃定霍延同样爱我。

他是即使在国外出差半个月，也会极限十几个小时回国和我见面过纪念日的人。

我总是用这份爱安慰死去的文学梦想。

安慰自己，当初渡口边的选择没错。

我和霍延能白头到老。

3

展欣发来的照片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我脸上。

当初结婚前，我出了车祸。

本来就差的身体雪上加霜，彻底没了怀孕的机会。

我红着眼睛问霍延介不介意，还没结婚，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不会怪你。

霍延那时眨眨眼，心疼的眼泪瞬间滚了下来。

他不停亲吻我的伤口，虔诚立誓般保证。

我不会抛下你的，只要我活着，我的妻子只能是你。

即便是现在的他，也做到了。

我不会和程双离婚的。

聊天界面忽然弹出一条信息，显然是霍延在用手机回复。

展欣发了个大哭的表情过来。

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，霍延拍了拍展欣的头像，仿佛在远程安慰她一样。

除了霍太太的身份，你要什么我都给你。

欣欣，委屈你一下，等我处理好一切，我会对孩子负责的。

他体贴地为展欣批了一周的带薪假，给她请了个阿姨，还让她稳定情绪好好养胎。

有什么事情就和我说，我有时间就去看你。

展欣显然被哄好了，表情破涕为笑。

爱你

多么熟稔又亲昵的聊天方式。

我深深吐出一口气，颤抖着将聊天记录往上翻。

信息没有全部同步，但也能窥见一二。

展欣给霍延分享中外期刊，讨论喜欢的歌手出的新歌，吐槽对家公司出的竞品。

两人像相逢恨晚的朋友，将所有的日常都向对方铺陈分享，直到踩入道德红线。

看着展欣在三个月前发来的酒店地址，我心口闷闷的。

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气。

我安静关掉聊天界面，点开网站的购物车。

退掉了那份生日礼物。

4

霍延在晚上七点准时到家。

眉眼疲倦想往我身上靠。

他每天下班都这样，假装自己特别累想让我安慰他亲亲他。

我以前总觉得他孩子气，却从没拒绝过他的要求。

但是今天，我躲开了。

霍延倒过来的动作顿住，瞬间支起身抬眼望过来，怎么了双双?

他伸手过来试图细究我的表情，表情脸色还是我熟悉的宠爱。

但是我明白，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
我伸手，我今天想查查你手机。

这么突然?霍延眼底的心虚一闪而过，马上开心地将手机递了过来。

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了吗?他递过来时指骨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手指，语气欢快。

你之前不查我都以为你不爱我了，就怕你不查呢，放心查，一切都没问题。

我垂眸，指纹解锁打开锁屏。

微信，联系人，备注，头像，聊天记录。

当着霍延的面，我粗略地扫过其他人，目光最终定格在真正目的上。

点开展欣的聊天界面，越界的内容果然被删得一干二净。

只有一条展欣向霍延请假的消息，霍延这边也只是冷淡地回复了一个可以。

避嫌到我甚至觉得自己当初看到的那些只是一场梦。

将手机交到霍延手中，我转身一言不发进了卧室。

霍延跟上来，从背后环住我，贴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地问: 今天身体不舒服吗?有没有喝药?

我的身体一直不好，以前创业的时候难受，霍延总会守在我床边，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状态。

后来有钱了，他带我去看了好多医生。

中外名医见了个遍，得到的答案也只是喝中药调养。

别人熬药霍延不放心，再忙也要亲自上手，非要亲眼看着我喝下去才安心。

朋友调侃说他把我看得比眼珠子还重，这辈子栽在我手里了。

身体有好转后，我主动让霍延停了熬药的工作。

我以为这样能让霍延好好休息会儿。

可那宛若罪证的聊天记录里，也有霍延为展欣买药的记录。

眼泪毫无征兆滚落下来，我弓起身，挣脱开霍延的怀抱。

他看见眼泪慌了神，匆忙来擦，脸色看起来比我还着急。

怎么了双双?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

隔着朦胧的视线，我望着他，艰难开口。

我做了个梦，梦见……你和别人在一起了。

霍延，我能相信你吗?

后面这句话，我问得很艰难。

我甚至开始害怕，霍延在这种试探下会做出什么反应。

他要是全盘托出，我又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呢?

霍延愣愣，用指腹擦去我的眼泪，无奈地叹出一口气。

你又胡思乱想，我怎么可能会和别人在一起呢?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。

那展欣呢?

那那个孩子呢?

这些话卡在我喉咙里，怎么也说不出口，这么多年的感情在瞬间的背叛下脆弱得像一面轰然倒塌的沙塔，令我猝不及防。

我宁愿霍延此刻和我说实话，直白地表示自己变心出轨，要和另一个女人组建家庭。

而不是在这里用情话糊弄欺骗我，让我一无所知地在谎言里打转。

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?

我捂着胸口，难受地喘不过气，呼吸越来越急促，脸色苍白得吓人。

我好难受，无论是身体还是心，都像是被卡车碾过一样难受。

双双

霍延急忙扶着我，掏出手机要给家庭医生打电话。

我望着他的脸，闭眼，夺过手机摁了挂断。

只有我一个人是吗?我喃喃自语，定定看着霍延的眼睛。

你答应过我的，霍延，你不要骗我。

5

我悄无声息地藏起了霍延的平板，新建了一个微信号，以小学同学名义的方式加到了展欣的微信。

她没什么疑心，随便回忆了一下就相信了我的身份。

给我安上了一个名字。

看着她发来的问候，我安静打字:

最近过得好吗?有没有男朋友呀?

也就那样啦。

她避开了男友的问题，迅速结束了话题。

我看着聊天记录发呆，又去翻她的朋友圈。

幸好，她没有设置三天可见。

展欣性格活泼，大部分是在朋友圈发自己的生活记录。

我的指尖停在一条朋友圈上。

展欣在文案里说自己收到了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生日礼物，点开照片，她晒了一条做工粗糙但胜在设计巧妙的项链。

银白色的链子，下面坠着一把钥匙。

这条项链我有一模一样的，是霍延送我的新年礼物。

他为我戴上项链的时候，说这是他亲手设计制作的，世界上唯一一条完全属于我的项链。

万家烟火中他凝望着我的脸，庆祝我们又度过一年。

看来在那个时候，他就已经在骗我了。

眼泪不知不觉打在屏幕上，我仓皇关上手机。

打开平板，像个窥伺他人幸福的小偷，在暗地里注视展欣和霍延的聊天记录。

展欣说自己感觉还好，宝宝特别听话。

就和他爸爸一样好。

这句话取悦了霍延，他发了个笑的表情。

怀孕前三个月最重要，我不经常在你身边，你和孩子都注意安全。

尽管早就知道霍延并没有让展欣打胎的打算，看见他关心他们两个时，我依旧有一股呕吐的欲望。

明明之前和我说宁愿不要孩子也要永远和我在一起。

为什么变卦这么快?

展欣在对面笑嘻嘻地答应。

那你生日那天，来我这边，我和宝宝一起和你过。

后天就是霍延的生日了。

从他十岁和我在一起，到二十六岁和我结婚的第三年，每年生日，都是我们一起过的。

霍延只是犹豫了一瞬。

……好。

这个字出来的时候，我仿佛回到了当初一个人在冰岛的时候。

遇见罕见超大雪，我和霍延意外走散。

我站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，此生从未经历过的冰冷往我心口钻。

当时的霍延冒着风雪找了我三小时，见面时紧紧把我抱在怀里。

现在，我抱紧我自己。

只剩下我一个人了。

6

我给霍延打了个电话。

他迅速切到视频状态，在手机那端温和地问我: 今天有感觉好一点吗?

我很平静，就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。

后天就是你生日了，你想怎么过啊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