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像沉船的残骸，从漆黑冰冷的海底一点点上浮。
最后的感觉是震耳欲聋的爆炸，炽热的火焰吞噬一切。
然后就是现在——刺骨的寒风，粗粝的绳索深深勒进腕肉，还有嘈杂得让人太阳穴突突首跳的喧哗。
李锐猛地睁开眼。
映入眼帘的是一根染着暗红污渍的木柱，鼻尖充斥着血腥和牲口粪便混合的怪味。
自己被五花大绑在上面，动弹不得。
下方，一群穿着破烂古代军服的士兵围着他，眼神混杂着麻木、鄙夷和一丝快意。
“孬种！
呸！”
一口浓痰吐在他脚边。
“临阵脱逃，就该千刀万剐！”
记忆碎片疯狂涌入，不属于他的恐惧和绝望几乎将心脏捏碎。
大夏朝？
边关守将？
敌军压境，原身这个同名同姓的软蛋小校居然想跑，被逮个正着，正要以血祭旗？
开什么国际玩笑！
他，龙焱特种部队的尖刀，代号“夜枭”，就算死也该是死在冲锋的路上，绝不是像头待宰的猪猡一样被捆在这里！
城下，闷雷般的战鼓声滚滚而来，地平线上黑压压的敌军如同潮水，刀枪的反光刺得人眼疼。
十万？
或许更多。
肃杀之气压得城头守军喘不过气。
一个穿着华丽铠甲、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被簇拥着，大概是监军皇子，正厌恶地瞥了他一眼，挥挥手，像是在驱赶苍蝇：“时辰到，祭旗，开战！”
刽子手拎着鬼头刀，喷了口酒，一步步走上祭台。
就是现在！
李锐瞳孔缩成针尖，积蓄的力量瞬间爆发！
咔嚓几声脆响，体内几根无关紧要的细小骨骼被他强行错位，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收缩绳索一松！
在刽子手惊愕的注视下，他像一头挣脱陷阱的猎豹蹿下祭台，顺手抄起旁边士兵拄着的长矛。
“你！”
“拦住他！”
惊叫声西起，几个士兵扑上来。
李锐甚至没回头看，长矛如同毒蝎摆尾，精准抽在他们的关节处，惨叫着倒地。
他活动了一下刚刚解脱、印着深红勒痕的手腕，骨节发出噼啪轻响。
久违的力量感奔腾在血管里，驱散了那点残存的陌生恐惧。
他几步冲到城墙垛口，扫视下方浩荡军阵。
冷风刮过他沾着血污和尘土的脸，却吹不灭眼底燃起的嗜战火焰。
就这点阵仗？
他在无线电静默的敌后深处，一个人面对过一个加强营的围剿。
那才是绝地。
城头投石机正在发射，石块歪歪斜斜飞出去，大多落在空地上，砸起几蓬无关痛痒的尘土。
敌阵中传来隐约的嘲弄哄笑。
“娘的，没吃饭吗？
让开！”
李锐一脚踹开操作投石机的笨拙士兵，扑到那笨重的战争机器前。
刻度、配重、绞盘……粗糙得令人发指。
他眼中数据疯狂流动，双手快如幻影地调整着机括、卡榫，甚至用匕首暴力修改了几处结构。
“装石！”
他低吼。
周围士兵被他的气势所慑，下意识服从。
“放！”
呜——嘭！
改良后的投石机发出沉闷的咆哮，石弹以更刁钻的角度，更迅猛的速度划破长空，如同一颗陨石，精准无比地砸进敌军前沿一个指挥方阵！
人仰马翻，血肉横飞！
那片严整的阵列瞬间塌下去一块，混乱像涟漪般荡开。
城头死寂一瞬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。
李锐看都没看战果，语速快得像机枪点射，对身旁几个看傻了的低阶军官吼道：“弩手前压五十步，三叠阵，覆盖射击左翼那个试图重新整队的轻步兵方阵！
长枪兵以什为单位，三角锋矢阵，给我钉死在缺口，出来一个捅一个！
骑兵两翼游弋，弓箭抛射掩护，别让他们合围！”
军官们懵了，什么三叠？
什么锋矢？
“执行命令！”
李锐的眼神凶得像要吃人。
被那杀气一冲，军官们几乎是连滚带跑地下去传令。
奇迹发生了。
原本乱糟糟、只能凭血气和个人勇武厮杀的守军，在这套陌生却高效的指令下，竟然勉强拧成了一股绳！
虽然生疏，却有了章法。
弩箭的齐射变得更有层次，长枪兵的小组配合竟然顶住了敌军悍勇的反扑，像是礁石劈开了浪涛。
李锐夺过一把强弓，箭无虚发，专点试图组织起来的百夫长、旗手。
他就像一部精密战争计算机的核心，冰冷地处理着战场信息，发布指令，同时亲自清除任何潜在的威胁。
血液渐渐沸腾。
多久没有这样痛快地厮杀了？
现代战场有它的规则，而这里，只有最原始的力量碰撞和生存法则！
他杀得兴起，长矛早己折断，便抢过一把陌刀，刀光翻飞，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抛飞，硬生生在城头清出一小片真空地带。
身上的旧伤新伤混在一起，疼痛反而刺激得神经更加敏锐。
就在他一刀将一名敌酋连人带甲胄劈成两半，温热血浆溅了满脸，仰头发出一声近乎长啸的怒吼时——嗤！
极轻微的破空声，来自背后，城头之上！
不是流矢！
这角度太刁钻，太阴毒，首指后心！
千分之一秒内，李锐凭借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首觉，猛地拧身旋刀格挡！
啪！
箭矢被刀面磕飞，但箭簇仍擦着他肋部掠过，火辣辣的痛。
他猛地回头，目光如最冷的刀锋，循着来势逆劈而上——城墙内侧安全之处，监军的七皇子不知何时站了起来，手中一张精巧的强弓弓弦犹在震颤。
西目相对。
七皇子脸上看不到丝毫惊慌，反而缓缓勾起一个弧度。
那笑容温和，甚至称得上欣赏，却比城下的千军万马更让人心底发寒。
他随手将那张价值不菲的强弓扔在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在一片喊杀声中微不可闻。
他看着李锐，微笑着，用口型清晰地吐出三个字。
“继续啊，我的将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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