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岚宗，传道殿内。
殿内光可鉴人，百丈高的穹顶上，灵石镶嵌成的星辰图正缓缓流转，清冷威严。
叶良凡跪在冰冷的地板上。
膝盖下的坚硬触感，清晰得有些刺骨。
数千名内门弟子分列两侧，他们的目光，或怜悯，或轻蔑，或幸灾乐祸，悉数扎在他的后背。
殿堂最高处，宗门掌门李玄一负手而立，沉闷且不带温度的声音在这座空旷的大殿中回响。
“叶良凡。”
“弟子在。”
他的声音有些沙哑，喉咙里像是有团火在烧。
“你入门二十年，耗费宗门无数丹药灵石，至今仍在炼气一层徘徊。”
李玄一的声音平淡，言语字字诛心。
“天赋平庸，本也无过。”
“可你心性不纯，妄图以凡人之躯，强行窥探仙道，致使灵气逆行，走火入魔。”
“此为大过。”
冰冷的话语将叶良凡最后一丝尊严敲得粉碎。
他缓缓抬起头，透过额前散乱的黑发，望向那个高高在上、身影模糊的掌门。
他想争辩。
想说自己只是不想放弃，想说那晚的走火入魔只是一个意外。
可他张了张嘴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二十年了。
他每天只睡一个时辰，别人练剑，他在感悟气机。
别人下山历练，他还在感悟气机。
他将宗门下发的每一粒丹药都视若珍宝，将每一句心法口诀都背得滚瓜烂熟。
可那该死的气感，对他而言，就像是镜花水月，看得见，却永远摸不着。
周围的窃窃私语声，在此时变得极为清晰。
“我就说吧，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，怎么可能修仙。”
“真是浪费了宗门二十年的资源，那些丹药要是给我，我早筑基了。”
“听说他昨晚强行冲击经脉，差点爆体而亡，真是个疯子。”
叶良凡握紧拳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，尖锐的刺痛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。
痛苦吗？
那还用说。
被当众剥开伤疤，尊严被扔在地上任人踩踏。
可在这极致的痛苦深处，一丝奇异的，微弱的解脱感却悄然萌生。
终于……要结束了吗。
再也不用天不亮就爬起来，对着虚无的空气吐纳。
再也不用面对师兄弟们“关心”的询问，强颜欢笑地说“快了，就快有气感了”。
再也不用在夜深人静时，一遍遍地自我怀疑，自我折磨。
或许，我本就该是个凡人。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，就再也无法遏制。
“即日起，剥夺叶良凡青岚宗弟子身份。”
“废除其所修功法，收回所有宗门配给。”
李玄一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宗门长老的威严。
两名执法弟子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，一人抓住他的一条手臂。
他们粗暴地扯下他身上象征着内门弟子的月白长袍，露出里面的打底内衬。
另一人解下他腰间的长剑，那柄他擦拭了无数遍、却从未有机会灌注灵力的凡铁，被随意地扔在地上，发出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响。
“锵啷。”
那声音，像是他二十年仙梦破碎的声音。
叶良凡的身体晃了晃。
“念你二十年苦修，虽无寸功，亦有苦劳。”
“罚你前往北境的‘凡人精神病院’，看守那些低劣凡人，终身不得踏出。”
“凡人精神病院？”
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低笑。
那地方，在青岚宗几乎是个禁忌的传说。
据说里面关押的，都是些修仙不成、精神错乱的疯子，或者是在修行实验中产生畸变的怪物。
把叶良凡送到那里，名为看守，实为流放。
让他这个妄图修仙的凡人，去和一群失败的疯子为伍，这或许是最大的仁慈。
叶良凡被两个执法弟子架着，拖出了传道殿。
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，隔绝了那片属于修仙者的光明世界。
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，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。
长久以来紧绷的神经，在这一刻彻底松弛下来。
他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积木，任由执法弟子将他押送上一辆破旧的兽车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兽车停下。
“到了，下去吧。”
冰冷的声音将叶良凡从浑浑噩噩中唤醒。
他被推下车，踉跄几步，勉强才站稳身体。
眼前是一处荒凉的所在。
一座破败的院墙，将内外隔绝。
院门上方的牌匾，歪歪斜斜地挂着，上面的“凡人精神病院”六个字，漆黑的油漆己经剥落大半，透出木头腐朽的底色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，混合着不知名的野草和淡淡的饭菜焦糊气。
与青岚宗那仙气缭绕、灵机充沛的环境，判若云泥。
执法弟子将一个包裹扔在他脚下，里面是他仅剩的几件换洗衣物。
“你的余生，就在这里度过吧。”
“记住，不准踏出这扇门一步。”
兽车扬起一阵烟尘，很快便消失在崎岖的山路尽头。
周围彻底安静下来。
只剩下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。
叶良凡站在原地，久久没有动弹。
他看着那扇破旧的院门，看着门上那六个字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。
凡人精神病院。
也好。
他本就是个凡人，现在不过是回到了自己该待的地方。
痛苦、不甘、屈辱……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都开始沉淀，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平静。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胸口那股郁结了二十年的闷气，仿佛也随着这口气，吐出去了大半。
他弯腰，捡起地上的包裹，迈开脚步，走向那扇虚掩着的院门。
就在他的手触碰到粗糙的门板，将它推开的那一刻。
一个毫无感情的、机械合成的声音，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。
叮！
恭喜宿主被逐出宗门，达成“凡人自由”成就，凡人系统激活！
叶良凡的身体猛地一僵。
他的脚步顿在原地，脸上血色尽褪，瞳孔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极致。
幻觉？
走火入魔的后遗症？
他环顾西周，荒山野岭，空无一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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