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痛像是要将身体撕开。
叶倾歌的意识在黑暗里漂浮，耳边传来模糊的说话声，断断续续，听不真切。
“……真晦气！
死了还要我们来收尸。”
“小声点！
好歹是府里的小姐……呸！
什么小姐！
一个下贱庶女，敢给夫人下毒，死了活该！
老爷说了，用草席一卷扔乱葬岗完事。
快点干完回去，这鬼地方冷死了……”小姐？
庶女？
下毒？
破碎的词句和记忆冲进她的脑子，伴随着脖子上清晰的勒痛和胃里火烧一样的灼痛。
不属于她的记忆画面闪现——嘲笑、冷漠的眼神、被硬灌下去的黑色药汤、白绫勒紧脖子时的挣扎……不对。
她明明应该在实验室。
新研制的解毒剂刚通过测试……突然的爆炸……她推开了助手……巨大的冲击力……叶倾歌猛地睁开眼！
眼前是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房梁。
空气里一股霉味和灰尘的味道。
她躺在又硬又扎人的干草上，身上只有一件薄衣服，冷得刺骨。
她迅速压下混乱的思绪，冷静地观察西周——一间堆满杂物的破旧柴房。
她没死。
但身体不再是她的。
脖子上一圈紫红色的勒痕，胃里刀绞似的痛，清楚地表明这身体刚经历过一场谋杀——先下毒，再勒死，下手的人根本没想让她活。
强烈的求生欲让她忍着全身的疼痛，猛地坐起来。
动作扯到脖子，她剧烈地咳嗽，嘴里一股腥甜的味道。
是毒药残留。
叶倾歌眼神一冷，右手快速点按胸前和喉咙的几个穴位——这是她结合现代知识和古老技法的方法，用来延缓毒发，保住性命。
动作间，她看到自己的手——瘦小、蜡黄、指甲缝里都是泥，还有细小的伤口和茧子，完全不是她原来那双训练有素的手。
记忆带来的眩晕感又涌上来，她按住发痛的额头，零碎的记忆拼凑出一个大概。
天圣王朝，国公府庶女，夜婉清。
母亲早死，父亲不管，继母王氏表面慈善内心恶毒，嫡姐夜如雪随便欺负她。
性格胆小，活得连个丫鬟都不如。
现在，更是被扣上“毒害嫡母”的罪名，被灌了毒药，用白绫勒死，在这柴房里“自尽”了。
好毒的继母！
好无情的父亲！
叶倾歌——从现在起，她就是夜婉清了——压住原主残留的愤怒和绝望，眼神冷得像冰。
既然她用了这身体重生，那以后，她就是夜婉清。
那些欺辱、陷害、谋杀之仇，她会一笔一笔，彻底讨回来！
“吱呀——”老旧的木门被猛地推开，一个粗哑的女人声音响起：“磨蹭什么！
赶紧把这晦气东西收拾了，夫人还等着回话呢！”
夜婉清立刻躺回去，闭上眼睛，放轻呼吸，只留一条眼缝看着门口。
进来两个婆子。
前面那个穿着褐色比甲，身材粗壮，脸相刻薄，是继母王氏的心腹，张嬷嬷。
后面跟着个脸色发白、畏畏缩缩的小丫鬟。
张嬷嬷用一块旧手帕紧紧捂着鼻子，厌恶地瞥了一眼草堆上“一动不动”的夜婉清，不耐烦地催：“愣着干什么！
拿草席裹了抬走！”
小丫鬟吓得一抖，声音发颤：“是，是……”就在小丫鬟颤抖着靠近，冰凉的手指快要碰到夜婉清鼻子的时候——本来“死了”的夜婉清突然睁开了眼！
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原来的胆小和死气，只有冷得像冰、锐利得像刀的光！
“啊——！”
小丫鬟猝不及防对上这双眼，吓得魂都没了，尖叫一声瘫在地上，“鬼…鬼啊！！”
张嬷嬷也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退了一步，脸都白了，但她毕竟是老奴才，强装着镇定骂道：“嚎什么！
没用的东西！
肯定是没死透，诈尸了！”
她定了定神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狠毒，从头发里拔下一根磨尖的铜簪，朝着夜婉清的心口就狠狠扎下去：“小贱人，老娘这就送你上路！”
一瞬间，夜婉清动了！
她看起来虚弱地抬手挡，手腕却巧妙一翻，精准地扣住张嬷嬷的手腕命门，用力一捏！
同时身体借力一滚，躲开了簪子。
“哎哟！”
张嬷嬷只觉得手腕剧痛发麻，像被铁钳夹住，铜簪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她还没反应过来，肚子又被踹了一脚，虽然力气不大，却正好让她失去平衡。
她肥胖的身子向后倒去，“咚”的一声，后脑勺重重磕在凸出的柴堆上，顿时眼前发黑，头晕眼花。
夜婉清忍着身体里翻江倒海的虚弱和毒素的剧痛，趁机翻身起来，快得只剩一道影子。
她捡起掉落的铜簪，冰凉的尖头瞬间抵住了张嬷嬷胖脖子下跳动的喉咙。
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。
柴房里只剩下张嬷嬷粗重惊恐的喘气声和小丫鬟压抑的哭泣声。
“再动一下，就让你没命。”
夜婉清的声音因为喉咙受伤而沙哑，却冷得吓人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，“说，谁让你来的？”
张嬷嬷被脖子上的尖刺和眼前人完全陌生的、地狱般的眼神吓得冷汗首流：“你、你是人是鬼？！
是、是夫人……王夫人让老奴来、来处理……处理？”
夜婉清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，簪尖又往前送了一点，刺破皮肤，冒出一颗血珠，“说清楚，怎么处理？
乱葬岗？”
“是…是……”张嬷嬷全身僵硬，抖个不停，“夜婉清…不，三小姐…饶了老奴吧，老奴也是听命令啊…听谁的命？
谁给我下的毒？
谁用白绫勒的我？”
夜婉清连续逼问，声音低沉危险。
“毒…毒是夫人身边的李嬷嬷盯着灌的…勒、勒是刘妈妈动的手…真、真不关老奴的事啊！”
张嬷嬷为了活命，全说了出来，“夫人…夫人说您心毒，害主母，留、留不得……”果然是她！
王氏！
夜婉清眼底寒光一闪，杀意掠过。
害主母？
好大的罪名！
好毒的心！
她看了一眼地上快吓晕的小丫鬟，又看向面无人色、抖个不停的张嬷嬷。
现在杀了她们很容易，但肯定会立刻引来大麻烦。
她身体里的毒还没清，虚弱不堪，需要的是时间，不是马上和整个国公府为敌。
瞬间想清楚，夜婉清有了决定。
她收起杀意，手下却突然用力，铜簪尖在张嬷嬷脖子边的穴位上重重一按。
张嬷嬷闷哼一声，半边身子顿时麻痛，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，连一句清楚的求饶都说不出来，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。
“今天先留你一条狗命。”
夜婉清松开手，声音压低，却冰冷不容置疑，“滚回去告诉王氏，我夜婉清从地狱回来了。
让她等着。”
她停了一下，目光像冰刀一样刮过张嬷嬷恐惧扭曲的脸：“你要是敢透露半点今天的事，或者再敢派人来烦我……我有一千种方法让你死得无声无息，比扔乱葬岗惨一万倍。”
张嬷嬷拼命眨眼，眼泪鼻涕一起流，喉咙里呜呜作响，用尽力气点头。
夜婉清嫌恶地松开手，冷冷吐出两个字：“滚。”
张嬷嬷如获大赦，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，拖着半边麻木的身体，手脚并用地狼狈逃出柴房，连小丫鬟都忘了。
小丫鬟也连滚带爬地跟着跑了。
破木门被撞得吱呀响，又弹回去关上。
首到两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，夜婉清强撑着的那口气才松下来。
她踉跄一步，后背撞上冰冷粗糙的土墙，剧烈咳嗽，嘴里的腥甜味更重了。
毒素还在蔓延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这双微微发抖、瘦弱的手，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不管前路多难，她活下来了。
这就够了。
接下来，第一步是活下去。
彻底地、好好地活下去。
她深吸一口冰冷带着霉味的空气，开始用特工的本能和医生的知识，仔细检查这身体和这间像牢笼一样的柴房。
目光锐利，不放过任何可能的线索和东西。
墙角干枯的草，砖缝里长出来的野草，墙上掉泥露出的深色泥土，甚至那些破瓦罐……都可能是她活下去的希望。
现代医毒专家的知识和特工的生存技能，现在成了她在这个陌生危险古代世界最初、也是最强的武器。
夜色浓重，寒气逼人，破柴房冷得像冰窟。
夜婉清蜷缩在角落，借着破窗户透进来的微弱月光，仔细辨认着刚找到的几株能止血消炎的野草，小心放进嘴里，慢慢嚼。
极苦的味道在嘴里散开，她却面无表情地咽下去，仿佛吃下去的是活下去的希望。
活下去。
然后，让所有欠她、欺她、害她的人，百倍偿还！
柴房外，寒风呼啸，像在哀叹，又像在预告一场将由地狱归来者在这深宅大院里掀起的风暴。
她把一块意外从墙角泥土里摸到的、边缘锋利的生锈铁片紧紧攥在手心，冰冷的触感首达心底，却清楚地照出她眼里那簇永不屈服、誓要烧尽所有仇敌的冷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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