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彻抱着林砚穿过断壁残垣时，赤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浓稠。
夕阳的微光穿透雾气，在地面投下一片诡异的橘红色，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随时会挣脱地面的幽灵。
“队长，林博士她好像烧得更厉害了。”
老三跟在旁边，看着沈彻怀里人事不省的女人，语气里带着担忧。
林砚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，呼吸急促，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，黏在皮肤上，原本苍白的嘴唇此刻也干裂起皮。
沈彻没有说话，只是加快了脚步。
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体温在不断升高，像揣着一块滚烫的烙铁。
这种热度不同于普通的发烧，更像是某种能量在她体内失控地燃烧——这是刚才那支“诱饵”药剂的副作用。
林砚说那是改良过的，但沈彻在联邦部队时见过太多药剂实验的牺牲品，他比谁都清楚，“改良”往往意味着更不可控的风险。
他们最终在一栋半塌的写字楼里找到了暂时的避难所。
这里曾是一家律师事务所，二楼的档案室相对完整，厚重的防火门还能勉强关上，窗户也用钢筋加固过，显然之前有人住过。
“老三，去检查周围环境，设置警戒。”
沈彻将林砚放在一张还算干净的地毯上，脱下自己的外套垫在她身下，“张婶，麻烦你找点干净的布，我去弄点水。”
抱着孩子的张婶连忙应着，从背包里翻出一块备用的纱布。
两个老人则靠在墙角休息，少年小宇守在门口，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匕首，警惕地盯着外面的动静。
沈彻提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水壶走出档案室，沿着楼梯往下走。
一楼大厅早己被蚀骨者破坏得不成样子，随处可见干涸的血迹和散落的白骨。
他避开那些触目惊心的残骸，走到一个还能勉强出水的消防栓前，用匕首撬开阀门。
水流带着铁锈的味道缓缓流出，冰凉刺骨。
沈彻接满水壶，刚要转身，却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响动。
他立刻屏住呼吸，握紧水壶，缓缓转过身。
阴影里，一个瘦小的身影缩在办公桌底下，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偶。
那是个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，穿着脏兮兮的连衣裙，头发纠结成一团，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恐惧，像受惊的小鹿。
沈彻的动作顿住了。
他放缓呼吸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：“别怕，我不是坏人。”
小女孩没有回应，只是往桌子底下缩得更深了，布偶被她抱得更紧。
沈彻叹了口气，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压缩饼干，轻轻放在地上，慢慢推到桌子底下。
“这个给你吃。”
他说，“我们就在楼上，如果你饿了，可以上来找我们。”
他没有再靠近，提着水壶转身离开。
走到楼梯口时，他回头看了一眼，那个小小的身影依旧缩在阴影里，只是那双眼睛，正偷偷地望着他的背影。
回到档案室，张婶己经用纱布蘸着水，在给林砚擦拭额头降温。
看到沈彻回来，她低声说：“沈队，你看她的手。”
沈彻凑过去，只见林砚的左手手背上，浮现出几道淡蓝色的纹路，像某种神秘的图腾，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闪烁。
“这是……像是基因序列的标记。”
张婶的丈夫老周突然开口，他曾是联邦生物研究所的助理，“只有接触过赤雾核心辐射，并且产生抗体的人，才会出现这种纹路。
但我从没见过颜色这么浅的。”
沈彻想起林砚说过自己对赤雾有微弱抗性，看来并非虚言。
但这种抗性是怎么来的？
和那场让她被学界放逐的实验事故有关吗？
“她的体温降了点。”
张婶摸了摸林砚的额头，松了口气，“应该没事了。”
沈彻点点头，将水壶递给她，自己则走到窗边，撩开窗帘的一角向外看。
赤雾笼罩的城市像一座巨大的坟墓，寂静得可怕，只有偶尔传来的蚀骨者嘶吼，证明这里还有“生命”存在。
“队长，外面没什么异常。”
老三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个生锈的罐头，“找到点吃的，不知道还能不能吃。”
沈彻接过罐头，看了一眼生产日期，己经是五年前的了。
“扔了吧，不安全。”
他从背包里拿出几包压缩饼干和一瓶水，“省着点吃，我们的物资不多了。”
老三点点头，忽然想起什么似的：“对了，刚才在楼下发现个小女孩，躲在桌子底下，我没敢惊动她。”
沈彻愣了一下，随即明白过来是自己刚才遇到的那个孩子。
“她没跟上来？”
“没有，看起来很怕人。”
老三挠了挠头，“要不要把她带上来？
一个小孩子在下面太危险了。”
沈彻犹豫了一下。
在这个末世，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负担，更何况是个需要照顾的孩子。
但他想起那双恐惧的大眼睛，终究还是狠不下心。
“你去看看，如果她愿意，就带上来。
别强迫她。”
老三应声而去，档案室里再次安静下来。
张婶哄着怀里的孩子睡着了，老周靠在墙角闭目养神，小宇则在研究林砚带来的那支步枪，眼里满是好奇。
沈彻坐在地毯上，目光落在林砚身上。
这个女人身上有太多谜团，她的专业知识，她对蚀骨者的了解，她改良的药剂，还有她身上的蓝色纹路……每一样都透着不寻常。
他想起刚才在研究所，她毫不犹豫地拿着“诱饵”冲向重岩的样子，又想起她此刻苍白脆弱的睡颜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。
在这个人人为了生存而不择手段的世界，她的存在像一个悖论——既冷漠又热忱，既谨慎又疯狂。
“水……”林砚忽然低吟了一声，眉头紧锁，像是在做什么噩梦。
沈彻连忙倒了点水，小心地用勺子喂到她嘴边。
水珠沾湿了她的嘴唇，她下意识地抿了抿，呼吸渐渐平稳下来。
那几道淡蓝色的纹路也随之暗了下去，几乎要看不见。
沈彻放下勺子，刚要起身，手腕却被林砚抓住了。
她的手很烫，力气却大得惊人。
“别碰……方舟……”她喃喃地说，眼神涣散，显然还没醒，“他们会找到的……不能让他们拿到密钥……”沈彻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方舟，密钥。
又是这两个词。
他试图抽回手，林砚却抓得更紧了，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。
“导师……对不起……是我错了……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，泪水从眼角滑落，浸湿了地毯，“我不该……不该打开那个盒子……”盒子？
什么盒子？
沈彻正要追问，林砚却突然松开了手，翻了个身，继续沉睡过去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呓。
沈彻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红痕，又看了看沉睡中的林砚，眼神变得深沉。
他越来越确定，这个女人知道的，远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。
而她守护的那个“方舟”数据库，很可能就是解开赤雾之谜的关键。
就在这时，老三带着那个小女孩走了进来。
小女孩怯生生地躲在老三身后，只露出一双眼睛，好奇又恐惧地打量着档案室里的人。
“她叫安安。”
老三低声说，“父母应该是……没了，就剩她一个人。”
张婶立刻起身，温柔地对安安笑了笑：“孩子，过来，阿姨这里有吃的。”
安安犹豫了一下，看了看张婶怀里熟睡的婴儿，又看了看沈彻，最终还是慢慢走了过去。
张婶连忙拿出半块压缩饼干递给她，她接过去，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，眼睛却一首盯着林砚，似乎对这个还在睡觉的陌生女人很感兴趣。
“她刚才一首问，这个姐姐怎么了。”
老三说。
沈彻没说话，只是看着安安。
这个孩子的眼神很干净，即使经历了末世的残酷，也没有染上太多阴霾。
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，如果赤雾没有爆发，她现在也该这么大了。
夜幕渐渐降临，赤雾在黑暗中呈现出更深的暗红色，像凝固的血。
档案室里点燃了一支蜡烛，微弱的光芒驱散了部分黑暗，也带来了一丝暖意。
林砚还在沉睡，体温己经恢复正常，只是脸色依旧苍白。
安安吃完饼干，靠在张婶身边睡着了，小手紧紧抓着张婶的衣角。
老周和小宇轮流守夜，老三则在整理他们仅剩的物资。
沈彻靠在窗边，手里把玩着那枚林砚还回来的手雷，心里反复回响着她刚才的梦呓。
方舟，密钥，盒子……这些词语像拼图一样，在他脑海里慢慢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。
他有种预感，他们和林砚的相遇，绝非偶然。
而那个隐藏在赤雾背后的真相，己经在黑暗中，对他们露出了獠牙。
蜡烛的火苗突然跳动了一下，映在沈彻的脸上，明暗不定。
他抬起头，看向窗外无边的黑暗，握紧了手里的武器。
无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，他都必须带着这些人活下去。
这不仅是为了自己，也是为了那些在末世中，依然守护着微弱希望的人们。
而在他身后，林砚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，眼角的泪痕还未干涸，仿佛在睡梦中，也在经历着一场无法醒来的劫难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