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炼在听风小筑养伤的日子，倒比想象中平静。
沈砚之每日除了打理茶馆，便是煎药、换药，话不多，却总能在恰当的时候递上一杯热茶，或是一方干净的布巾。
沈炼的伤势在精心照料下渐渐好转，只是胸口的刀伤太深，稍一用力仍会牵扯着疼。
他闲不住，时常坐在窗边，看着沈砚之在后院侍弄那些花草，或是擦拭那七柄剑。
他越发觉得沈砚之不简单。
寻常茶馆老板，怎会有那般沉稳的气度？
更何况那七柄剑，虽看似寻常，却隐隐透着一股锋锐之气，绝非市面上的凡品。
这日午后，沈砚之正在柜台后翻看着一本泛黄的剑谱，忽听得巷口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声，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，由远及近。
他抬头望去，只见一个身着淡绿罗裙的少女，提着一个食盒，俏生生地站在门口。
少女约莫十六七岁，梳着双丫髻，眉眼弯弯，嘴角噙着笑，像雨后初绽的桃花。
“沈大哥，我来啦！”
少女脆生生地喊道，推门走了进来，目光在茶馆里一扫，便落在了窗边的沈炼身上，眼中闪过一丝好奇，“这位是？”
“这位是沈炼兄，暂在此处休养。”
沈砚之合上书，语气柔和了些，“这位是苏婉儿，隔壁苏记布庄的姑娘。”
苏婉儿眨了眨眼，将食盒放在桌上，打开盖子，里面是两碟精致的点心和一坛酒。
“我娘做了些桃花酥，想着沈大哥或许爱吃，便送些过来。
这位沈大哥看着面生，是从外地来的？”
沈炼拱手道：“在下沈炼，多谢苏姑娘好意。”
他看苏婉儿眼神清澈，不像有心机之人，却也不敢多言。
“沈大哥客气啦。”
苏婉儿笑着将桃花酥推到他面前，“尝尝？
我娘的手艺可好呢。”
沈砚之拿起一块桃花酥，递给他：“苏姑娘家的点心，确实不错。”
沈炼接过来，尝了一口，甜而不腻，带着淡淡的花香，确实美味。
苏婉儿又给沈砚之倒了杯酒：“沈大哥，前几日我听我爹说，城里来了些生人，行踪诡秘，好像在找什么人，你可得当心些。”
沈砚之眸光微动：“哦？
什么样的生人？”
“说是穿着黑衣，腰间佩着弯刀，看着就凶巴巴的。”
苏婉儿撇撇嘴，“我昨天去街上买丝线，还看到他们在盘问路人呢，问有没有见过一个受伤的汉子。”
沈炼的手几不可察地一紧。
那些伪卫果然还在搜查。
沈砚之拍了拍他的手背，示意他安心，随即对苏婉儿道：“多谢提醒，我会注意的。”
苏婉儿又说了几句家常，便提着空食盒离开了。
临走前，她还冲沈炼笑了笑，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“这姑娘倒是热心。”
沈炼看着她的背影，低声道。
“嗯，苏老伯就这一个女儿，从小娇惯着长大，性子纯良。”
沈砚之端起酒杯，抿了一口，“只是她刚才的话，倒是提醒了我们。
那些人既然还在城里，迟早会查到这里。”
沈炼皱眉：“那我们该怎么办？
我伤势未愈，恐怕难以突围。”
沈砚之沉吟片刻：“临安城是待不下去了。
等你伤势再好转些，我们便离开这里，往南走，去雁荡山。”
“雁荡山？”
“那里有我一位旧识，或许能帮上忙。”
沈砚之看着窗外，眼神悠远，“而且雁荡山地势险峻，易守难攻，那些人想在那里找到我们，也没那么容易。”
沈炼点头：“全听公子安排。”
接下来的几日，两人开始暗中准备。
沈砚之将茶馆里的东西变卖了些，换了些银两和干粮，又买了两匹快马，藏在城外的一处破庙里。
沈炼则趁着夜色，悄悄打探了一下城里的情况，得知那些伪卫果然在扩大搜查范围，连城郊的村落都没放过。
这夜，月色如水，洒在听风小筑的青瓦上。
沈砚之将那七柄剑仔细擦拭干净，用布包好，捆在背上。
沈炼也收拾好了简单的行囊，青铜残片被他贴身藏着，以防万一。
“走吧。”
沈砚之推开门，一股夜风吹了进来，带着草木的清香。
两人借着月色，悄无声息地走出巷子，往城外而去。
一路上，遇到了几队巡逻的伪卫，都被他们巧妙地避开了。
快到破庙时，沈炼忽然停下脚步，低声道：“有人。”
沈砚之凝神细听，果然听到破庙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声，似乎还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。
“难道是那些伪卫？”
沈炼握紧了腰间的佩刀。
沈砚之摇了摇头：“不像。
他们的脚步声很轻，而且……似乎在打斗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，悄然靠近破庙，从门缝里往里看。
只见庙里燃着一堆篝火，火光映照下，几个黑衣人正围着一个老者打斗。
那老者须发皆白，身手却十分矫健，手中一根铁杖舞得虎虎生风，将黑衣人逼得连连后退。
“是‘铁杖翁’周伯通！”
沈炼低呼一声。
他在锦衣卫时，曾听闻过这位江湖前辈的名号，据说他早年曾是禁军教头，后因不满朝廷腐败，归隐山林，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到。
“我们要不要出手？”
沈炼看向沈砚之。
沈砚之看着那些黑衣人的招式，眉头微蹙：“这些人的路数，和追杀你的那些伪卫很像。”
话音刚落，就见一个黑衣人瞅准空隙，一刀砍向周伯通的后心。
周伯通年迈体衰，招式虽猛，却有些力不从心，眼看就要中招。
“小心！”
沈砚之低喝一声，身形如电，从门缝里窜了进去，顺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木棍，横扫而出，将那黑衣人的刀挡开。
周伯通愣了一下，随即反应过来，铁杖一挑，将另一个黑衣人逼退。
沈炼也跟着冲了进去，拔刀相助。
他虽伤势未愈，但身手依旧矫健，刀光霍霍，与沈砚之配合默契。
那些黑衣人没想到会半路杀出程咬金，一时有些慌乱。
沈砚之手中的木棍看似普通，却蕴含着精妙的剑法，每一击都首指要害。
周伯通见状，精神一振，铁杖舞得更急了。
片刻功夫，几个黑衣人便落了下风，为首的一个见势不妙，低喝一声：“撤！”
众人纷纷翻墙而逃，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。
周伯通拄着铁杖，喘着粗气，看向沈砚之和沈炼，眼中满是感激：“多谢两位小友出手相救，老朽感激不尽。”
沈砚之拱手道：“周前辈客气了，路见不平，拔刀相助，本是分内之事。”
周伯通看着他，忽然“咦”了一声，眼神变得古怪起来：“小友这身手……莫非是‘青锋剑’沈放的传人？”
沈砚之的身体猛地一僵，抬头看向周伯通，眼中闪过一丝震惊。
“青锋剑”沈放，那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剑客，一手“洗月剑法”出神入化，却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，再无音讯。
沈炼也愣住了，他从未想过，沈砚之竟会与这位传奇剑客有关。
沈砚之沉默片刻，缓缓点头：“正是先父。”
周伯通叹了口气：“原来是故人之子。
难怪我看你的招式，颇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。”
他顿了顿，眼中闪过一丝痛惜，“你父亲当年……唉，真是可惜了。”
沈砚之的眼神黯淡下去，显然不愿多提往事。
周伯通见状，也不再追问，转而道：“看两位小友的样子，似乎也在被那些人追杀？”
沈炼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。
周伯通听完，怒哼一声：“这帮奸贼，竟敢打着锦衣卫的旗号为非作歹！
‘天问’宝藏若是落入他们手中，天下必乱！”
他看向沈砚之和沈炼：“老朽此次下山，也是为了追查‘天问’的下落。
既然我们目标一致，不如同行？”
沈砚之正愁前路茫茫，有周伯通这位经验丰富的前辈同行，无疑是多了一份保障，当即点头：“如此甚好。”
夜色渐深，破庙里的篝火噼啪作响，映照着三个各怀心事的人。
他们都知道，前路必定充满艰险，但为了心中的道义与信念，他们必须一往无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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