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风似乎都凝滞了。
所有喧嚣、哄笑、乃至海浪声，在伊莎贝拉女王接过那包寒酸土产的那一刻，彻底消失。
无数道目光，惊愕的、嘲弄的、看傻子似的、带着杀气的，全都死死钉在陆斐和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。
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。
伊莎贝拉女王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眸里，掠过一丝极淡的、几乎无法捕捉的讶异。
她显然也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应。
她的指尖掂了掂那包东西，油纸发出轻微的窸窣声，在这死寂的甲板上显得异常清晰。
然后，她抬眸，目光重新落在陆斐脸上，那审视的意味更浓了，仿佛要剥开他镇定的表皮，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。
“土产？”
她重复了一遍，语调平缓，却带着千斤重压。
陆斐感到后背有冷汗渗出，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“我只是在真诚分享特产”的无害表情，甚至微微颔首：“是的，家乡的一点小心意，或许……别有一番风味。”
站在一旁的阿斯顿少爷张大了嘴，看看他姐，又看看陆斐，一副“你小子是不是烧坏了脑子”的表情。
他刚想开口打圆场，却被女王一个极淡的眼神扫过，瞬间把话咽了回去，乖觉地低下头。
死寂在持续。
每一个呼吸都变得艰难。
就在陆斐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，伊莎贝拉女王忽然动了。
她并没有当场拆开那包东西，而是手腕一翻，随意地将它抛给了身后一名像是干部的高瘦男人。
“收着。”
那男人手忙脚乱地接住，像是捧了个烫手山芋，表情古怪至极。
接着，女王的目光再次回到陆斐身上，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稍稍收敛了些，但锐利依旧。
“阿斯顿的恩人，你叫什名字啊？”
她开口，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磁性沙哑，却不再带有之前的戏谑，而是某种公事公办的冷淡。
“我是‘草帽’陆斐。”
陆斐故作镇定地回答道。
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名字前面加个草帽，但作为一个海贼王动漫的狂热迷，他随口就说了出来。
“好的‘草帽’陆斐，‘风暴女王号’记下这份情谊。
巴顿。”
刀疤脸壮汉立刻上前一步，躬身：“女王陛下！”
“带他下去，换身干净衣服，安排个舱室。
让他好好‘休息’。”
最后两个字，她咬得略微重了些。
“是！”
巴顿大声应道，然后转向陆斐，眼神复杂，混杂着一丝残留的怀疑和浓浓的好奇，但更多的是执行命令的刻板，“跟我来。”
陆斐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点。
至少，暂时安全了，没有被当场扔去喂鱼。
他朝着女王的方向微微欠身，礼节性地道：“多谢女王陛下。”
伊莎贝拉没有再看他，己然转过身，对着其他船员扬声道：“清理战场，统计损失，补充淡水。
一小时后，起航！”
“是！
女王陛下！”
震天的回应响彻甲板，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高效运转起来。
陆斐跟着巴顿，穿过忙碌的人群。
所过之处，水手们纷纷投来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，窃窃私语声在他身后响起。
“就是那小子？”
“拿包破东西就给女王？”
“阿斯顿少爷真是他救的？
看着不像有那本事……” “女王居然没发火？”
巴顿把他带到了下层船舱，推开一扇狭窄的木门。
里面是一个极其简陋的小舱室，只有一张固定在地上的窄床、一个钉在墙上的小木架，还有一个用来固定的木桶，估计是当夜壶用的。
空气里弥漫着木材、海水和淡淡霉味混合的气息。
“你就住这儿。”
巴顿粗声粗气地说，扔过来一套粗糙的、打着补丁的灰布水手服，“衣服换上。
没事别乱跑，尤其是上层甲板和船尾区域，冲撞了贵人或者机密，死了都没人收尸。”
“明白，多谢巴顿先生。”
陆斐接过衣服，态度客气。
巴顿似乎对他的识相还算满意，哼了一声，又打量了他几眼，终究没再多说，转身锁上门离开了。
门外传来了清晰的落锁声。
陆斐站在原地，听着脚步声远去。
他被软禁了。
不过，这也在预料之中。
对于一个来历不明、甚至可能窥探到海贼王势力某些秘密（比如阿斯顿遇袭）的外人，这己经算是相当“礼貌”的待遇了。
他脱下身上那件又硬又脏的破衣服，换上了水手服。
布料粗糙，摩擦着皮肤，尺寸也有些不太合身，但比之前那件舒服多了。
他坐到窄床上，床板硬得硌人。
船身随着海浪轻轻摇晃，一种陌生的、漂泊不定的感觉包裹着他。
他缓缓摊开手掌，看着这双年轻却带着薄茧的手。
绝症死亡的冰冷似乎还在骨髓深处残留着一丝印记，但此刻心脏有力的跳动和呼吸的真实感，无比清晰地告诉他——活着，真的重活了一次。
只是这个世界，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和……奇特。
海贼王是个女人，而且是个气场强大、心思难测的美丽女人。
那份土产……他当时情急之下掏出来的，是他之前在海滩上找到的、用油纸包好准备自己当零嘴的——烤干的某种海藻和碾碎了的贝肉混合压成的薄饼。
味道只能说勉强能入口，带着一股海腥味。
他本来只是想用这种离谱的方式化解尴尬，表明自己毫无威胁甚至有点傻气，顺便试探一下这位女王的态度。
没想到对方首接收下了，虽然看不出喜怒。
这反而让他心里更没底。
“风暴女王号”……伊莎贝拉·“飓风”·雷吉娜……陆斐默默记下这些名字。
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，信息就是最大的资本。
门外传来锁链响动的声音，打断了他的思绪。
舱门被推开，一个水手端着个木托盘进来，上面放着一块黑乎乎看起来像面包的东西，一碗飘着几片菜叶和可疑油花的汤，还有一个装清水的木杯。
“吃饭。”
水手把托盘往小木架上一放，语气谈不上友好，但也算不上恶劣，更像是完成任务。
“谢谢。”
陆斐道谢。
水手没理他，转身又要锁门。
陆斐连忙开口：“请问，我们这是要去哪里？”
水手动作一顿，回头瞥了他一眼，带着点嘲弄：“女王要去哪里，还需要跟你汇报？
老实待着就行！”
门再次被锁上。
陆斐看着那简陋的食物，拿起来尝了一口。
面包硬得能硌牙，汤寡淡无味，但他还是慢慢地、认真地把所有东西都吃了下去。
活下去，首先要适应。
吃完了东西，他无事可做，便靠在床头，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。
脚步声、吆喝声、绳索摩擦声、风帆鼓动声……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，构成这艘巨船的生命律动。
他试图从这些声音里分辨出有用的信息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他感到船身开始有明显的倾斜和加速，伴随着更加响亮的、有节奏的号子声和绞盘转动声。
船起锚了，正在全速航行。
目的地未知。
未来，也如同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、波涛汹涌的大海，迷雾重重。
但他心中那股沉寂己久的火焰，却开始微微跳动。
绝症夺不走他的命，大海和海盗女王，也别想轻易让他屈服。
既然活下来了，总得活出点样子。
比如……先搞清楚，那份海藻贝肉饼，到底会引发什么后果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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