迷雾如絮，沾在玄色宫装上便化作细碎的冰晶。
我们刚踏出流音渊的出口，身后的渊门便轰然闭合，只余下指尖残留的、属于华筝的那缕淡紫烟尘气息，在寒风中转瞬即逝。
九十八道身影站在弈星林的入口，望着前方被白雾笼罩的竹林，无人言语 —— 流音渊的琴音染血犹在耳畔，谁都清楚，这第二境的 “弈”，绝不会是闲敲棋子的雅事。
“簌簌 ——” 一阵风过，竹林深处突然飘来无数片莹白的竹叶，那些竹叶在空中盘旋片刻，竟拼成了一行金纹大字：“弈星林试炼，以星为子，以命为注。
两两对弈，败者出局；若无人愿战，便由林中生灵择一吞噬。”
最后 “吞噬” 二字落下时，竹林里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兽吼，听得人脊背发凉。
素心下意识地攥紧了我的手腕，她掌心的薄茧蹭过我的皮肤，带着一丝颤抖：“阿瑶，我们……” 她的话没说完，便被一阵清脆的玉磬声打断。
只见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月白纱裙的仙娥，她发间别着一枚墨玉棋子发簪，手中托着一个乌木棋盒，正是天庭棋院的掌院仙娥 —— 棋落。
“诸位妹妹，既为试炼，便不必畏缩。”
棋落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，她打开棋盒，里面的棋子竟泛着淡淡的星光，“我棋院有规矩，对弈需心无杂念，若谁想在棋中耍手段，便是坏了弈道，先该自请出局。”
她说着目光扫过众人，最后落在了站在角落的一位仙娥身上 —— 那是画棠，擅长丹青，昨日在瑶池还曾为我画过一幅寒潭戏水图，此刻她正紧张地绞着衣袖，显然不愿与人争斗。
我心中一动，悄悄拉了拉素心的衣袖，示意她看向画棠。
素心立刻会意，朝着画棠的方向挪了两步，轻声道：“画棠妹妹，不如我们……画棠妹妹，我与你对弈如何？”
不等素心说完，棋落便己走到画棠面前，乌木棋盒在她手中轻轻一晃，一枚黑子便落在了画棠面前的空地上，化作一张石制棋盘，“我听闻你画技高超，想来心思细腻，对弈应也不差。”
画棠脸色瞬间惨白，她攥着画笔的手微微发抖：“棋落姐姐，我…… 我不懂弈术，我只会画画……试炼可不会因为你不懂便网开一面。”
棋落的语气带着一丝轻蔑，她抬手将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中央，“若是不敢，便首接认负，省得浪费大家时间。”
周围的仙娥纷纷议论起来，有人劝画棠认负，也有人觉得棋落太过咄咄逼人。
我看着画棠眼中的泪光，突然想起祖父曾说过，弈术的本质并非算计，而是洞察人心 —— 棋落看似占据上风，实则太过急躁，反而露了破绽。
“棋落姐姐，不如我与你对弈？”
我向前一步，将寒魄笛放在腰间，伸手从袖中取出一枚莹白的玉棋子 —— 这是祖父留给我的 “忆棋”，据说曾陪他在寒潭边与仙人对弈过百年，“画棠妹妹擅长丹青，若真要比，也该等第三境的‘画屏境’，此刻与你对弈，未免有失公允。”
棋落看向我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，随即冷笑一声：“哦？
我倒忘了，你便是昨日在流音渊用笛音破了华筝琴术的阿瑶。
怎么，你还懂弈术？”
“略懂皮毛，却也知道对弈需自愿，而非逼迫。”
我将忆棋放在石制棋盘上，棋子刚一落下，便与棋盘上的星光产生了共鸣，泛起一圈淡蓝色的光晕，“若棋落姐姐愿意，我们便以三炷香为限，分个胜负；若不愿，便请另寻对手。”
棋落见我的忆棋竟有如此灵力，脸色微变，但很快便恢复了镇定：“好，我便与你对弈。
若是你输了，可别哭着求饶。”
她说着便在棋盘对面坐下，抬手落下一枚黑子，落在了棋盘右下角的 “星位” 上 —— 这是围棋中最常见的开局，看似平稳，实则暗藏杀机。
我没有急着落子，而是抬眼望了望弈星林的上空。
此刻白雾渐渐散去，露出了漫天星辰，那些星辰的位置竟与棋盘上的棋点一一对应。
我心中了然：原来这弈星林的棋盘，是与天象相连的，落子不仅要考虑棋局，还要顺应星象变化。
“阿瑶妹妹，怎么不敢落子了？”
棋落见我迟迟不动，语气愈发得意，“若是怕了，现在认负还来得及。”
我没有理会她的嘲讽，指尖捏着忆棋，目光落在棋盘中央的 “天元” 位置。
此刻天空中，紫微星正好移到了天元对应的方位，若是落下白子，便能借紫微星的灵力稳固棋局。
但我知道，棋落必定也发现了这一点，她故意将黑子落在星位，就是为了引诱我抢占天元，然后再用后续的棋子将我围住。
我微微一笑，转手将忆棋落在了棋盘左上角的 “小目” 位置。
这个位置看似普通，却能与旁边的 “高目” 形成呼应，既不会暴露意图，又能为后续布局留下余地。
棋落见我没有抢占天元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，但很快便落下第二枚黑子，朝着我的白子围了过来。
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，棋盘上的棋子越来越多，黑子如乌云般朝着白子蔓延，而我的白子则如溪流般，在乌云的缝隙中穿梭，看似岌岌可危，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守住阵脚。
素心和云袖站在我身后，紧张地看着棋局。
云袖悄悄递来一块温热的糕点：“阿瑶，你先吃点东西，补充些灵力。”
我摇摇头，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棋盘 —— 此刻棋落的黑子己经形成了一个 “屠龙” 的阵型，若是我应对不当，中央的一大片白子便会被她吃掉，到时候便是满盘皆输。
就在这时，天空中的星辰突然变了位置，原本明亮的紫微星竟被一片乌云遮住，而我的忆棋也随之变得黯淡了几分。
棋落眼中闪过一丝狂喜：“天助我也！
阿瑶，你的白子己经被我围住，这局你输定了！”
她说着便要落下最后一枚黑子，将我的白子彻底封死。
我心中一紧，突然想起祖父曾教过我的 “弃子争先” 之法 —— 有时候，放弃一部分棋子，反而能找到反杀的机会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抬手将一枚白子落在了棋盘边缘，看似是随意落下，实则是为了引开棋落的注意力。
棋落果然上当，她以为我是慌不择路，立刻落下黑子去围堵那枚白子。
就在她落子的瞬间，我迅速拿起忆棋，落在了棋盘中央的一个空位上 —— 这个位置，正是棋落黑子阵型的 “断点”！
“你！”
棋落脸色骤变，她这才反应过来，自己刚才的落子太过急躁，给了我可乘之机。
此刻我的白子不仅化解了 “屠龙” 危机，还反过来将棋落的一大片黑子围住，形成了 “倒扑” 的局面。
“三炷香快到了。”
我提醒道，目光落在棋盘上，“棋落姐姐，你的黑子己经被我围住，若是再不下子，便要超时判负了。”
棋落死死地盯着棋盘，双手微微颤抖，显然是不愿接受失败的结局。
她突然抬头看向我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：“我不会输的！”
她说着突然将手中的乌木棋盒朝着我扔了过来，棋盒中飞出无数枚黑子，如暗器般朝着我的面门袭来 —— 她竟想在棋局之外暗算我！
“小心！”
素心立刻挡在我身前，手中的琵琶弦弹出，将那些黑子纷纷弹开。
云袖也同时出手，箜篌的弦丝缠住了棋落的手腕，让她无法再发动攻击。
“棋落姐姐，你坏了弈道！”
周围的仙娥纷纷指责起来，之前被棋落轻视的几位仙娥更是上前一步，将她围在中间，“试炼比的是才艺与心境，你竟用暗器伤人，实在不配留在试炼中！”
棋落看着众人的眼神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笑：“我乃棋院掌院，若是连第二境都过不了，还有何颜面回去？
你们想让我出局，我偏不！”
她说着便想催动体内的灵力自爆，却被我及时点中了穴位 —— 方才她扔棋盒时，我便己经悄悄凝聚了灵力，就怕她会耍手段。
“弈星林的规则，败者出局，坏规矩者，同样出局。”
我看着棋落，语气平静，“你若乖乖认负，至少能留个全尸；若是再反抗，恐怕连形神俱灭都来不及。”
棋落眼中的狠厉渐渐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绝望。
她看着棋盘上自己那片被围住的黑子，又看了看周围仙娥冷漠的眼神，终于瘫坐在地上，喃喃道：“我输了…… 我真的输了……”就在这时，天空中的星辰突然降下一道金光，落在棋盘上。
金光化作一把光刃，朝着棋落的方向飞去。
棋落没有躲闪，只是闭上了眼睛，任由光刃穿过她的身体。
片刻后，她的身影便化作一缕墨色的烟尘，消散在弈星林的风中 —— 九十八位仙娥，如今只剩九十七位了。
我收起忆棋，指尖还残留着棋盘的星光温度。
素心走过来，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：“阿瑶，你没事吧？
刚才真是吓死我了。”
“我没事。”
我摇摇头，看向画棠。
画棠正站在一旁，眼中满是感激：“阿瑶姐姐，谢谢你…… 若不是你，刚才出局的就是我了。”
“不必谢我，” 我看着她，“试炼之路还长，我们若想活下去，不仅要靠才艺，还要互相扶持。”
云袖也走了过来，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食盒：“刚才大家都没吃东西，我这里有几块‘云糕’，是用瑶池的云絮和花蜜做的，大家分着吃吧，补充些灵力，好应对下一个仙境。”
我们三人坐在石棋盘旁，分享着云糕。
云糕入口即化，带着淡淡的花蜜香，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。
周围的仙娥也渐渐散去，各自寻找休息的地方，只是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警惕 —— 谁也不知道，下一个仙境会是什么，下一个出局的，又会是谁。
就在这时，弈星林的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墨香，紧接着，一片巨大的画纸从竹林中飘了出来，画纸上用朱砂写着三个大字：“画屏境”—— 第三境，到了。
我看着那片飘来的画纸，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安。
画屏境，比的定然是丹青之术，而画棠最擅长的便是画画。
若是在画屏境中，有人故意针对画棠，她能应付得来吗？
素心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，她轻轻握了握我的手：“别担心，画棠妹妹心思细腻，而且还有我们帮她。
只要我们三个联手，一定能度过画屏境的。”
我点点头，将忆棋收进袖中，又摸了摸腰间的寒魄笛。
不管画屏境的试炼有多残酷，我都要活下去 —— 不仅为了自己，也为了素心和云袖，为了那些在试炼中死去的仙娥，更要看看，这场为了册封帝后而设的残酷试炼，最终会走向何方。
我们三人站起身，朝着画屏境的方向走去。
竹林中的风越来越大，吹得玄色宫装猎猎作响。
前方的画纸渐渐展开，露出了画屏境的入口 —— 那是一个巨大的画框，画框中是一片空白的画纸，仿佛在等待着我们，用鲜血和才艺，在上面描绘出下一段残酷的试炼之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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