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阳城的晨雾还没散尽，林家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己落满了人。
主脉子弟们穿着簇新的锦袍，腰间别着灵光流转的法器，三三两两地聚在演武场东侧的高台下，谈笑着把玩手里的妖兽内丹——那是去年试炼时的战利品，最差的也是一阶上品妖兽的核，在青阳城的坊市能换半块下品灵石。
而旁系子弟们则挤在西侧的角落，大多穿着打补丁的布衣，手里攥着磨得发亮的柴刀或锈迹斑斑的短斧，连说话都放轻了声音，生怕惊扰了主脉的“贵人”。
林辰站在旁系子弟的最末尾，肩膀还隐隐作痛——昨天扛水桶时被扁担压出的红痕还没消，此刻被清晨的凉风一吹，又泛起一阵刺痛。
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，那里挂着一把父亲留下的短斧，斧刃上有好几个缺口，木柄被常年的汗水浸得发黑，靠近斧刃的地方还裂了一道细纹，稍微用点力就晃悠悠的。
这是他唯一能称得上“兵器”的东西，却连劈柴都费劲，更别说对付黑风山脉的妖兽了。
“都安静！”
一声沉喝从高台上传来，全场瞬间鸦雀无声。
林家长老林坤缓步走到高台中央，他穿着一身玄色长袍，腰间系着镶嵌宝石的玉带，手里握着一柄玉如意，正是林浩的父亲，林家主脉如今最有权势的长老之一。
他的目光扫过演武场，在主脉子弟身上时带着几分温和，落到旁系子弟身上时，却只剩冰冷的漠然，仿佛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蝼蚁。
“今日召你们来，是为了林家年度试炼。”
林坤的声音带着修士特有的灵力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，“规矩照旧：三日之内，所有年满十五岁的子弟，前往黑风山脉猎杀妖兽，带回妖核作为凭证。
主脉子弟需猎杀一阶上品及以上妖兽，旁系子弟至少猎杀一阶下品妖兽。”
话音刚落，演武场里立刻响起一阵骚动。
主脉子弟们大多满脸兴奋，一阶上品妖兽对他们来说不算难事——他们有趁手的兵器，有家族给的护符，还有专人指导过御敌之术；可旁系子弟们却一个个面露难色，一阶下品妖兽虽不算强，但他们手里的“兵器”大多是农具改造的，连像样的护具都没有，稍有不慎就可能丧命在黑风山脉。
林辰的心也提了起来。
他知道，林家的年度试炼是旁系子弟唯一能翻身的机会——若是能超额完成任务，不仅能领到额外的月例，还能获得进入家族藏经阁底层挑选功法的资格。
他练的那本《基础炼气诀》残缺不全，若是能找到一本完整的炼气功法，或许就能突破炼气一层的瓶颈。
可一想到手里那把连刃都快崩了的短斧，他又忍不住攥紧了拳头，指节泛白。
“此次试炼，区域划分与往年不同。”
林坤顿了顿，抬手示意身后的弟子展开一张巨大的兽皮地图，地图上用朱砂标出了黑风山脉的区域，分成了红、黄、绿三个色块，“红色区域为高阶区，妖兽多为一阶上品至二阶下品，分配给主脉核心子弟；黄色区域为中阶区，一阶中品妖兽为主，分配给主脉普通子弟与旁系资质出众者；绿色区域为低阶区，一阶下品妖兽聚居，分配给旁系其余子弟。”
林辰的目光紧紧盯着地图上的绿色区域——那是黑风山脉的外围，靠近青阳城，妖兽数量多但实力弱，还有不少猎户常年在附近活动，相对安全。
他心里悄悄松了口气，只要能在绿色区域找到几只一阶下品的“青纹兔”或“灰毛鼠”，应该就能完成任务。
“区域分配由浩儿负责。”
林坤侧身让开，林浩立刻从后面走了出来，他今天穿了件银灰色的劲装，腰间挂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，那是林坤特意为他寻来的“青钢剑”，剑身淬过妖兽血，对低阶妖兽有天然的压制力。
林浩手里拿着一本名册，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，眼神扫过旁系子弟时，像在挑选猎物。
“主脉核心子弟，赵峰、李然……红色区域。”
林浩念着名字，被点到的主脉子弟立刻上前领了地图和身份令牌，脸上满是得意。
“主脉普通子弟，王宇、张磊……黄色区域。”
很快，主脉子弟的区域分配完了，轮到旁系子弟。
林浩拿着名册，故意放慢了速度，念到每个旁系子弟的名字时，都要上下打量一番，像是在斟酌该把谁扔进更危险的地方。
“旁系，刘山，炼气一层巅峰，黄色区域。”
刘山是旁系里资质最好的，听到自己被分到黄色区域，惊喜地连忙上前领令牌——黄色区域的妖兽虽然强些，但妖核更值钱，若是运气好，说不定能攒够买聚气散的钱。
“旁系，陈阿牛，炼气一层中期，绿色区域。”
“旁系，周玲，炼气一层初期，绿色区域。”
一个个旁系子弟领到了绿色区域的令牌，林辰的心跳越来越快，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短斧，等着念到自己的名字。
终于，林浩翻到了名册的最后一页，目光落在了林辰身上。
他故意停顿了一下，嘴角的笑意更深了，声音也提高了几分，让全场的人都能听见：“旁系，林辰，炼气一层……哦，不对，上次检测好像还没稳固？”
这句话像一根针，瞬间扎进了林辰的心里。
周围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，主脉子弟们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，旁系子弟们则大多低下头，不敢与他对视——谁都知道，炼气一层不稳固，意味着灵力不足，连最基础的法术都用不出来，在山脉里连自保都难。
林浩合上册名册，慢悠悠地走到林辰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：“林辰，你说你，来林家这么多年，连炼气一层都没稳固，真是给旁系丢脸。”
他顿了顿，话锋一转，“不过呢，家族试炼讲究‘因材施教’，你这么‘能吃苦’，绿色区域的妖兽对你来说太简单了，说不定还会偷懒。”
林辰心里咯噔一下，有种不祥的预感。
他抬起头，看着林浩：“浩公子，我……我只想完成任务，绿色区域就好。”
“绿色区域？”
林浩嗤笑一声，伸手从旁边的弟子手里拿过一块黑色的令牌，令牌上刻着一个“险”字，“不行，你得去‘险区’。”
“险区？”
全场都愣住了，连高台上的林坤都皱了皱眉，“浩儿，地图上没有险区。”
“爹，是我昨天跟猎队打听的，黑风山脉西北侧有片‘瘴雾谷’，那里虽然没标在地图上，但有不少一阶下品妖兽。”
林浩早就编好了借口，语气说得理所当然，“林辰资质差，若是去绿色区域，肯定完不成任务，丢的是林家的脸。
不如让他去瘴雾谷，那里妖兽多，说不定还能多猎几只，也算给旁系争点气。”
林辰的脸瞬间白了。
他听过瘴雾谷的名字——那是黑风山脉的险地之一，谷里常年弥漫着瘴气，吸入后会头晕目眩，灵力紊乱，而且谷里不仅有一阶下品妖兽，还偶尔会有二阶的“黑风狼”出没。
别说是他，就算是炼气二层的修士，去了瘴雾谷都要小心翼翼，他拿着一把破斧头去，跟送死没什么区别。
“浩公子，瘴雾谷有瘴气，还有二阶妖兽，我……”林辰想反驳，声音却有些发颤。
“怎么？
你不敢去？”
林浩立刻打断他，语气里满是嘲讽，“连这点胆子都没有，还敢留在林家？
我看你根本不是想完成任务，就是想偷懒！”
他转头看向高台上的林坤，“爹，您看他，连尝试都不敢，这样的废物留在家族里，只会浪费粮食！”
林坤的脸色沉了下来，目光冷冷地落在林辰身上：“林辰，浩儿也是为你好。
身为林家子弟，连这点挑战都不敢接，日后如何立足？
瘴雾谷你必须去，若是完不成任务，就不用回林家了。”
长老都发话了，林辰再没反驳的余地。
他看着林浩手里那枚黑色的令牌，令牌上的“险”字像一只眼睛，死死地盯着他，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。
周围的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涌过来，有主脉子弟的嘲笑，有旁系子弟的同情，还有人在低声说“林辰这下完了”。
林浩把黑色令牌扔在林辰脚下，令牌砸在青石板上，发出“当”的一声脆响，像是在林辰的心上敲了一下。
“捡起来吧，废物。”
林浩弯下腰，凑到林辰耳边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，“上次你溅湿我的流云靴，我还没跟你算账呢。
瘴雾谷里的黑风狼，最喜欢吃你这种没修为的废物了。”
林辰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，血腥味又一次在口腔里弥漫开来。
他知道，林浩根本不是“为他好”，就是想借瘴雾谷的妖兽杀了他，报上次被溅湿靴子的仇。
可他没有反抗的资本——林浩是长老的儿子，长老一句话，就能让他在林家无立足之地。
若是他敢拒绝，恐怕连试炼都参加不了，首接被赶出林家，到时候连那半袋糙米都得不到。
他慢慢蹲下身，捡起地上的黑色令牌。
令牌冰冷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，像一块寒冰，冻得他心里发疼。
他紧紧攥着令牌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，却什么也没说，只是默默地转身，走回了旁系子弟的角落。
演武场的喧闹还在继续，主脉子弟们在讨论着试炼时要猎多少妖兽，旁系子弟们在互相叮嘱要小心，只有林辰一个人站在角落，像一尊沉默的石像。
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黑色令牌，又摸了摸腰间那把锈迹斑斑的短斧，斧刃上的缺口在晨光下泛着微弱的光，像是在诉说着主人的困境。
“林辰，你……你没事吧？”
一个小声的问候从旁边传来。
林辰转头，看到是旁系的周玲，她手里拿着一块绿色令牌，脸上带着担忧，“瘴雾谷太危险了，你要不要去找长老说说，换个区域？”
林辰摇了摇头，苦笑了一下：“长老都发话了，没用的。”
他顿了顿，看着周玲，“你去绿色区域，自己小心点，遇到妖兽别硬拼。”
周玲还想说什么，却被旁边的陈阿牛拉了一下，陈阿牛摇了摇头，示意她别多管闲事——林浩记恨林辰，谁都知道，现在帮林辰说话，只会被林浩记恨，到时候连自己都要遭殃。
周玲咬了咬嘴唇，最终还是没再说话，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小包草药，塞到林辰手里：“这是我娘晒干的‘清瘴草’，煮水喝能防点瘴气，你拿着吧。”
林辰接过草药，心里一暖。
在这冷漠的林家，这一小包草药，是他唯一感受到的温暖。
他攥着草药，点了点头：“谢谢你，周玲。”
试炼令发布完后，子弟们陆续散去。
林辰没有立刻回杂役院，而是绕到了林家的后山——那里有一片竹林，是他平时偷偷修炼的地方。
他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，拿出周玲给的清瘴草，又摸了摸腰间的短斧，心里慢慢盘算着。
瘴气可以用清瘴草对付，可二阶的黑风狼怎么办？
他的灵力连炼气一层都没稳固，连最基础的“火球术”都放不出来，只能靠肉身和那把破斧头硬拼。
黑风狼的牙比他的斧刃还锋利，皮也厚实，他的斧头能不能砍破狼皮都不一定。
他拔出短斧，试着劈了一下旁边的竹子。
“咔嚓”一声，竹子没断，斧刃却又崩了一个小缺口，木柄晃得更厉害了。
林辰叹了口气，把斧头插回腰间，又从怀里掏出那本《基础炼气诀》，借着晨光翻了起来。
书里夹着的那张父亲写的纸条，己经被他摸得边角发卷：“辰儿，炼气一层需循序渐进，勿急，爹相信你。”
父亲相信他，可他现在连活下去都难。
他闭上眼睛，深吸一口气，试着运转体内的灵力。
微弱的灵力像一条小溪，在经脉里缓慢地流动，经过胸口时，还带着一丝刺痛——那是昨天被林浩踹到的伤。
他咬着牙，坚持把灵力运转了一个周天，虽然没什么进步，却让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。
不管怎么样，他不能放弃。
就算瘴雾谷再危险，就算林浩想让他死，他也要活着回来。
他要完成试炼，要拿到额外的月例，要找到完整的炼气功法，要变强——强到不用再看主脉的脸色，强到能保护自己，强到能守住母亲留下的陶罐，守住父亲的遗愿。
夕阳西下时，林辰才站起身，拍了拍身上的尘土，拿着清瘴草和黑色令牌，慢慢走回杂役院。
路过主脉的凝气院时，他听到里面传来林浩的笑声：“我跟你们说，林辰那废物肯定活不过三天，到时候瘴雾谷的黑风狼就能替我收拾他！”
林辰的脚步顿了一下，然后继续往前走，只是握令牌的手更紧了。
他不知道的是，此刻他体内的混沌骨脉，正因为他心中的不甘和求生的欲望，悄悄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芒，像一颗沉睡的种子，等待着在生死危机中破土而出的那一刻。
而黑风山脉的瘴雾谷，不仅是林浩为他设下的死局，更是他命运转折的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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