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是从凌晨三点开始下的，砸在市局刑侦支队的玻璃幕墙上，像无数根冰冷的针。
陆沉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尸检报告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——杯子里的温水己经凉透，就像他此刻的心情。
报告上的死者叫陈明，42岁，市建筑设计院的高级设计师，死在自家浴室里。
“陆队，现场勘查报告出来了。”
实习生小吴抱着一摞文件走进来，雨水打湿了他的裤脚，“有点邪门，死者家里门窗都是从内反锁的，浴室里没有打斗痕迹，除了……”小吴顿了顿，把一张照片递到陆沉面前：“除了这个。”
照片里是死者的右手，僵硬地蜷缩着，掌心紧紧攥着一枚青铜徽章。
徽章不大，边缘有些磨损，上面刻着两个模糊的数字——7和9，像是用某种尖锐的东西刻上去的，线条歪歪扭扭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。
陆沉的指尖猛地一顿，杯沿的凉意瞬间窜到脊椎。
7·19。
这个数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，猝不及防地捅开了他心底尘封十年的锁。
十年前的那个夏天，也是这样一场暴雨，他的师父老周，就是在标着“7·19”编号的废弃水厂蓄水池里，停止了呼吸。
“陆队？”
小吴见他脸色发白，小声喊了一句，“您没事吧？
是不是这徽章有问题？”
陆沉深吸一口气，把照片按在桌面上，指腹用力擦了擦眉心：“死者的死因确定了吗？
浴室里的水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法医初步判断是溺亡，”小吴翻开勘查报告，“浴室的浴缸里灌满了水，水温还没完全凉透，死者的口鼻里有泡沫，符合溺水死亡的特征。
但奇怪的是，浴缸里的水很干净，没有检测出任何毒素，死者身上也没有约束伤——就像他自己走进浴缸，然后……淹死了。”
“自己走进浴缸淹死？”
陆沉皱起眉，“一个健康的成年人，怎么会在自家浴室里溺水？
而且还反锁了门窗？”
“我们查了死者的社会关系，”小吴继续说，“陈明最近在负责‘城西新区’的规划设计，跟几个施工方闹过矛盾，还收到过匿名威胁信。
另外，他十年前……参与过‘城东水厂改造工程’。”
“城东水厂”西个字，让陆沉的心脏又沉了一分。
十年前，老周就是因为调查城东水厂改造工程中的“偷工减料”问题，才被卷入那起连环案，最后殉职。
而陈明，这个名字他似乎在老周当年的案卷里见过——只是时间太久，记忆己经模糊。
“走，去现场看看。”
陆沉站起身，抓起椅背上的外套，动作快得有些仓促。
他需要亲眼看看那个浴室，看看那枚徽章，确认这不是一场巧合。
陈明的家在市中心的高档小区，18楼，视野开阔，客厅的落地窗外能看到半个城市的夜景。
但此刻，屋子里挤满了穿警服的人，警戒线把浴室门口围得严严实实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潮湿的味道。
“陆队，您来了。”
负责现场勘查的老张迎上来，递过一副手套，“浴室里的东西都没动过，您小心点。”
陆沉点点头，走进浴室。
浴室不大，约有六平米，白色的瓷砖墙面上还挂着水珠，显然刚被水浸泡过。
浴缸在浴室的最里面，里面的水己经被抽走了大半，只剩下底部的一层水渍，泛着淡淡的黄色。
死者陈明的尸体己经被抬走了，只剩下地上用粉笔画的轮廓。
轮廓的位置在浴缸边缘，头朝着浴缸内部，脚朝着门口，像是临死前还在挣扎着想要爬出来。
陆沉的目光落在浴缸内侧的瓷砖上——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划痕，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过。
他蹲下身，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摸了摸划痕，又看了看浴缸底部的排水口。
“排水口检查过吗？”
他问老张。
“查过了，没有堵塞，排水很顺畅。”
老张回答，“而且我们在排水口的滤网里，发现了一点这个。”
老张递过来一个证物袋，里面装着几根黑色的纤维，细得像头发丝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
陆沉拿起证物袋，对着灯光看了看。
“还在化验，”老张说，“不过初步判断，像是某种沥青纤维——就是铺路用的那种沥青，里面掺的纤维。”
沥青纤维？
陆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十年前，老周殉职的废弃水厂蓄水池，池壁因为年久失修，贴满了开裂的沥青层，当时他在现场也看到过类似的黑色纤维。
这到底是巧合，还是有人故意为之？
“对了，陆队，”老张忽然想起什么，“法医刚从死者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一点残留物，跟这个纤维成分很像。
还有，法医说死者的瞳孔有点异常，可能不是单纯的溺水，具体得等详细尸检报告出来。”
陆沉站起身，走到浴室门口，目光扫过客厅的书架。
书架上摆满了建筑设计类的书籍，最上层的一排书有些歪斜，像是被人动过。
他走过去，伸手把最里面的一本《城市水厂设计规范》抽出来——书的扉页上，有一行手写的字迹，己经有些褪色：“7·19，小心他们。”
字迹的笔画很潦草，像是在匆忙中写的，末尾还带着一点墨渍，像是写字的人当时很紧张。
陆沉的指尖微微颤抖。
7·19，又是7·19。
十年前的阴影，似乎正随着这场暴雨，一点点从深渊里爬出来，缠上他的脚踝。
就在这时，他的手机响了，是支队办公室打来的。
“陆队，不好了，”电话里传来同事焦急的声音，“刚才接到报案，城南小区又发现一具尸体，死在自家浴室里，手里也攥着一枚青铜徽章……”陆沉站在原地，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，砸在玻璃上的声音，像是有人在敲打着十年前的旧门。
他握紧了手里的书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他知道，这场游戏，才刚刚开始。
而他，己经没有退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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