卿卿我心

我看着褪色的凤袍沉默不语。

姝儿时日不多了，不过是虚名你何必在意。

闻到他身上的莲香我胸口一闷，竟吐了口血。

他神色不虞，你自请废后还能留些颜面不好吗。

如果我说不呢?想想王氏，皇后。

他径直拖着我就往外走，我无力挣脱随他跌跌撞撞来到关雎宫。

他抱着柔弱的宋婉姝轻声安慰，姝儿，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，只求你陪我久一点。

看向我时他声音变得冷硬，是吧，皇后。你不是答应了吗。

我拽下发间凤钗扔在地上。如你所愿。

1

萧景珩舒了口气，皇后最识大体，诏书我替你准备好了，你盖上凤印就行了。

诏书上的话字字如刀，刺得我鲜血淋漓。

臣妾王氏，以卑陋之姿忝居中宫，言动轻浮，礼度轻率，德才薄疏，今效先贤自请废后，退居别宫。

我咬破手指在诏书上加了一句，妾志慕空门，愿出宫吃斋颂经为江山祈福。

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不忍，你我多年夫妻，何至于此。姝儿大度温和，你在宫中待遇一如往常即可。

我看也不看他，跪地行礼，臣妾这就回宫将凤印奉上，无才无德之人留在宫中徒惹非议。

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扶我起来，宋婉姝适时咳了两声。

哭得梨花带雨，姐姐是怪我抢了她的皇后之位，心里肯定恨死我了，所以才想出宫的。

萧祈安又坐了回去，语气满是讽刺，王氏，欲擒故纵对朕来说没用，你要恨就恨朕，是朕非要姝儿当皇后，若今后你对姝儿有报复之心，我绝不轻饶。

我死死地咬住唇，手止不住地颤抖，低头称是。

我们王氏不再是以前的琅琊王氏，经不起天子一怒了。

等我回到凤仪宫时，里面吵闹得像个集市，无数太监宫女进进出出搬着东西。

我颤抖着声音发问，你们在干什么?怎敢如此放肆。

为首的太监总管得意洋洋地走了过来，是之前被我贬职的吴有德。

哎呦，这不是废后王氏嘛。凤仪宫是皇后住的，你之前杂七杂的东西当然都得清出去。

免得皇后娘娘染上晦气。

圣旨未下，你们怎么知道的?

满宫的人，就连聋子瞎子也知道了。别挡路，皇后娘娘今晚就要住进来。

我被推到一边摔倒在地，头碰到了石桌上，登时鲜血就流了下来。

吴有德顿了一下色厉内荏大声说，你自己站不稳跟我没关系，别想诬陷我。

我苦笑一声，把血擦掉。那我今晚住哪，长街上吗?

他跟身旁的宫女嘀嘀咕咕了半天，随后指了指偏殿。皇后仁慈，让你先住这。明天皇后娘娘再给你指派宫殿。

2

我麻木地走进偏殿，躺在床上，身旁的云清云棠已经哭得不成样子。

娘娘，陛下怎么能这么狠心。你要难受就哭出来吧，憋在心里会憋出病的。

我苦笑一声，扯动了嘴角的伤口。我没事，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。

门外宋婉姝的宫女琳琅大声警告，你们几个没事别出来瞎逛，把我们皇后娘娘的东西碰坏了，你可赔不起。

我再也挤不出一丝力气回应了昏昏沉沉睡了过去。

偏殿没有地龙，我被冻醒了。

看着蜷缩一旁的云清，我叫醒她让她上床去睡。

娘娘，那你呢。

以后别叫我娘娘了，还叫我小姐吧。

她眼眶又红了，小姐，你不要伤心，有我和云棠陪着你。

傻丫头，睡吧。我去更衣，马上就回来。

她听话点头钻进了被窝，我替小姐暖床，等你回来还是暖烘烘的。

我刚走到屏风后脱下外衣，就听到屋内的动静。

有利刃刺破皮肉的声音，还有云清的痛呼声。

我慌乱跑出去看，有个黑衣人夺门而逃。

云清胸口的鲜血不断涌出，我伸手去捂却怎么也止不住。

云清，你怎么样?你不能有事啊。

我叫云棠，想让她去找太医。

可门外突然一颗人头滚了过来，正是云棠。

我冲到宫门口拍门，让我出去，我要找太医。让我出去

门口的侍卫打了个哈欠，有气无力地敷衍，太医都去关雎宫了，你老老实实待着吧。

要出人命了，快放我出去啊，有刺客。

娘娘，失心疯太医不一定能治，你别吵了行吗。大半夜还不消停怪不得陛下会废了你。

我拼命地砸门，手都血肉模糊了也没停下。

可他们完全不在意，甚至喝起了酒。

想到危在旦夕的云清，我咬咬牙爬到墙上翻了过去。

侍卫一声怒喝吓得我一哆嗦摔在了地上。

但我来不及喊痛，奔着关雎宫就冲了过去。

3

关雎宫门口果然有很多太医，我随手拉了一个太医就想走。

李太医，我宫中有人遇刺受伤，求你救命。

他却站直不动，一脸为难，陛下有旨命我等彻夜守在关雎宫，不得离开半步。

可云清要死了啊。求求你了李太医，我今后一定报答你。

我才要求你了娘娘，陛下旨意谁也不能违抗啊。一个宫女死就死了吧。

我被他推得后退几步，整个人都要崩溃了。

如果不是我让云清睡在床上，她就不会有事，死的应该是我才对。

身后侍卫已经赶来扯着我就要往外走，萧景珩走了出来，

外面在吵什么，打扰皇后休息你们有几条命赔。

所有人都跪倒在地，我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浮木，大声喊他。

阿珩，求求你。我只要一个太医救命。

他看我时一脸嫌恶，你怎么如此衣冠不整、形容狼狈，得了失心疯不成。

不，不是的，我宫中来了刺客，把云清云棠都害了，云清还有一息尚存，我想找太医救她。

萧景珩厌恶之情溢于言表，区区一个宫女闹成这样，滚回宫去，别在这丢人现眼。

宋婉姝一袭白衣娉娉婷婷靠进他的怀里。

还好陛下在，不然姐姐这样闹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。

你就是太心善了，以后你是六宫之主，要怎么管教她都行。

那让姐姐跪在院子里两个时辰可好?

当然可以，你是皇后，怎么做的都行。

我挣扎起来，奋力伸手去抓萧景珩，不，我不能在这。我要去救云清。

够了，刺客为什么只杀你的侍女，你却毫发无损?装疯也要有个限度，你在此跪着，天不亮不准起来。

4

等我一瘸一拐回到凤仪宫时，云清早已气绝身亡了。

我费力地把云棠的尸体抱进房间，和云清放在一起，找来针线把她头缝合上去。

看着她们死不瞑目的样子，我痛哭出声，都是我的错，是我害死了你们。

宋婉姝捂着鼻子走了进来，看着尸体她毫不惊讶反而轻笑一声，

呦，死得这么惨啊，这就是跟错主子的下场。

琳琅忙不迭附和，她连娘娘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了，疯癫无状，跟她的人当然都没有好下场。

我抱着她们的尸体心如死灰，我没什么好说的，只求你能让我为她们好好安葬。

宫女横死都是扔到乱葬岗的，但姐姐你都开口求我了，我怎么会不同意呢。不过——

不过什么，有什么要求你就说。

姐姐如此心善，我前几日有只鹦鹉死了，姐姐要是能给它磕九十九个响头，想必它也能早登极乐了。我答应你。

我麻木地接过装着鹦鹉的木盒，跪地开始磕头。

一个，两个，三个……

琳琅在一旁笑我，娘娘，她好像一条狗啊，居然给畜牲磕头。

我默默地磕了 99 个头，抹了一把额头的血，这下行了吗，我可以安葬她们了吗。

姐姐，我真可怜你。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，死了就没这么多痛苦了。

我可以安葬她们了吗?

陛下从来都没爱过你，他心里只爱我。

我不在乎他爱不爱我，我只想把云清云棠好好安葬，求你了，皇后娘娘。

也许是我叫了她皇后娘娘，她心情很好，大手一挥就安排人让我出宫。

我和云清云棠坐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到了乱葬岗。

那太监不停地抱怨，捏着兰花指扶额，真是晦气啊，我怎么这么倒霉。你快点，宫门下钥之前得赶回宫呢。

铁锹坏了我就用棍子，棍子也断了我就用手挖，指甲盖翻了起来我也没停，只一味地挖坑。

最后在太监的催促声中，我把云清云棠放了进去，对不起，是我没用，保护不了你们。

5

刚到宫中我就被压到了萧景珩面前，他把鹦鹉砸在我的脸上。

你这疯子，居然还拿鹦鹉吓姝儿，她又被你吓吐血了。你怎么这么恶毒。

我没有，这鹦鹉是她的。我只是给鹦鹉磕头求皇后娘娘让我出宫安葬云清云棠。

还敢撒谎，琳琅都告诉我了，你拿着鹦鹉威胁姝儿想要逃出宫去，怎么，觉得在外面活不下去又回来了?

我没有，我只是想安葬云清云棠。有太监可以作证的。

但琳琅说宫中根本没有我说的那个太监，连云清云棠的尸首也不见了。

琳琅跪在地上边哭边说，我们娘娘好心来看王氏，她竟拿出死鸟诅咒娘娘，她的两个婢女也嘲讽娘娘德不配位，最后三人出宫去了。

我喉头一甜又硬生生地把血咽了下去，声音嘶哑，你胡说，云清云棠是被人害死的。

萧景珩面沉如水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，你怎么变成这样，皇后之位就这么重要吗。

我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，晕倒前似乎看到他抱住了我眼中满是惊慌。

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，看到萧景珩坐在床前，神色古怪。

你有了身孕怎么不告诉朕，看在孩子的份上，朕封你为贤妃，今后对姝儿要恭敬，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了。

我心里满是苦涩，眼神空洞，孩子我不想要，打掉吧，有的人愿意给你生。

他却好声好气地劝我，我心里还是有你的，你不要太执迷名分，等孩子出生了就好了。

我不要孩子，我要出宫。

他的耐心消耗殆尽，脸色沉了下来，我就知道你想逃出宫，你休想，你再敢私自离宫，朕就灭了王氏满门。

你，你太过分了。王氏满门忠烈，为国捐躯不知凡几，你怎么能随意杀人。

他们教子不善就该死。

我忍不住把枕头扔过去砸他，你有本事直接杀了我，为什么还要让我活着。

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腕，把我按在床上，脸贴得很近。

朕用不着你教我做事，老老实实把孩子生下来，否则你会后悔的。

6

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，如果是两年前我或许会很期待她的到来。

可现在她出生也只是来人间受苦罢了。

自从宋婉姝因父立功被送进宫后一切都变了。

萧景珩最初只是说不能冷落功臣之后，偶尔去她宫中坐坐。

后来他提起宋婉姝的次数越来越多，一次中秋宴后。

他撞见在花园跳舞祈福的宋婉姝一时把持不住当夜宠幸了她。

那是十五，我在宫中等了他整整一宿。

再后来，我说的什么他都不愿意听，做的事他也总是挑三拣四。

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，你身为皇后如此善妒，怎堪为国母?

婉姝只是像给你请安，你为什么要推她下水

婉姝想出宫散心，秋狩你不必去了。

你的温泉庄子也没什么用，送给姝儿养身体正好。

你个毒妇，你为什么要给姝儿下毒，她流产了。

他眼里心里只有宋婉姝，甚至在宋婉姝装病说需要凤位护体就要去废了我立她为后。

我看着物是人非的凤仪宫，到院中的梧桐树下挖出了一个盒子。

这是入宫前我娘留给我的秘药，服下可龟息假死十日。

我毫不犹豫地咽了下去，这里不好，我想回家了。

萧景珩去而复返见我咽了什么东西有些慌张，你吃了什么?

我对他温婉一笑，抚摸肚子，养气血的丹药而已，陛下，你今天能陪我吗?

他犹豫了一下刚要拒绝，我又说了一句，阿珩，就今天一晚，好吗?

看在你身孕的份上，仅此一次，今后可不能再恃宠而骄了。

偏殿的床很小，我们并肩躺下挨得很近，我并不说话，只默默地靠在他的肩头。

他侧头看我，声音柔软下来。此时你倒有些像刚入宫的样子了，你要是一直不变多好啊。

臣妾一直没变，是陛下的心不在我这了。

你又说这些扫兴的话，以后不要再说了。你不明白朕的苦衷。

宫外琳琅又在叫嚷，陛下，皇后娘娘吐血了，正在念您的名字。

他立刻坐起来穿衣，我拉住他的衣角，卑微挽留。就今天一晚，你能不能不走?

你总是这么小家子气，人命关天岂容你胡闹。

他还是走了，门没有关好，刺骨的寒风灌了进来。

我的腹中也开始剧痛起来，眼前一片眩晕。

药起效了。

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