残阳如血,将落风镇西头的青石巷染得一片暗红。
凌云靠在自家那扇脱了漆的木门上,手里摩挲着半块磨损严重的玉佩。
玉佩是方形的,边角早己被磨得圆润,正面刻着一个模糊的“凌”字,背面则是几道交错的纹路,像一张网,又像某种符文。
这是他从那场大火里扒出来的唯一念想,属于那个己经覆灭的“凌云阁”。
“阿云,发什么呆呢?
该收摊了。”
隔壁杂货铺的王伯探出头来,嗓门洪亮得能惊飞檐角的麻雀。
他看着凌云单薄的身影,眼底掠过一丝怜悯。
这孩子今年刚满十六,却比镇上同龄的少年沉稳太多,也孤单太多。
三年前那场大火,不仅烧没了凌云阁满门,也烧断了这孩子脸上所有的稚气。
凌云回过神,点了点头,将玉佩揣回怀里,转身去收墙角那堆不起眼的草药。
这些是他白天在镇外的林子里采的,能换几个铜板,勉强够他糊口。
落风镇坐落在苍莽山脉的边缘,是个三不管的边陲小镇。
镇子不大,拢共百十来户人家,靠山吃山,日子过得谈不上富裕,却也安稳。
只是这份安稳,总被山那头偶尔传来的兽吼打破。
最近几日,镇外的动静格外大。
先是有猎户说,林子里的野兽像是疯了,见了人就红着眼扑上来,连最胆小的兔子都敢龇牙。
接着,昨天傍晚,镇东头的李木匠进山找木料,到现在还没回来。
“听说了吗?
李木匠怕是……”王伯压低了声音,往西边的山林瞥了一眼,“王猎户今早在林边发现了些血迹,还有半只被撕碎的靴子,像是李木匠常穿的那双。”
凌云的指尖猛地一紧,草药的叶子被捏得变了形。
他知道那片林子。
苍莽山脉绵延千里,落风镇外的只是最外围的一小片,按理说只有些山猪野兔,最多不过几头熊瞎子,断不至于如此凶戾。
除非……是妖兽。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,就被凌云强压了下去。
妖兽多在山脉深处活动,性情远比野兽暴戾,且身具灵核,寻常猎户遇上只有死路一条。
落风镇己经有十年没听说过妖兽袭人了。
“哐当——”一声脆响从镇子西口传来,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撞翻了。
紧接着,是女人的尖叫和孩童的哭喊,瞬间撕裂了小镇的宁静。
“是狼!
好多狼!”
“救命啊!
它们闯进镇子里了!”
凌云脸色骤变,抓起墙角那根磨得光滑的木矛,拔腿就往镇口跑。
镇口的景象己经乱成了一锅粥。
七八匹体型比寻常野狼大上一圈的恶狼,正对着惊慌失措的镇民龇牙咧嘴。
这些狼的毛色是灰黑色的,双眼泛着不正常的猩红,嘴角淌着涎水,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,每一次扑击都带着一股腥臊的凶煞之气。
“是风狼!”
有人认出了这种妖兽,声音抖得不成样子,“怎么会有这么多风狼?
它们不是只在黑风谷活动吗?”
风狼,低阶妖兽,速度极快,常群体出没。
虽不算顶尖妖兽,但对付手无寸铁的镇民,绰绰有余。
一匹风狼瞅准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,猛地扑了过去。
妇人吓得瘫软在地,只能绝望地闭上眼。
就在这时,一道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来,手中木矛带着破空声,精准地刺向风狼的侧腹。
“噗嗤!”
木矛没入寸许,却没能伤到要害。
那风狼吃痛,发出一声凄厉的狼啸,转身就朝袭击者扑去,獠牙闪着寒光。
是凌云。
他早料到木矛杀伤力不足,借着风狼转身的瞬间,脚下一错,险之又险地避开狼爪,同时左手迅速从腰间解下一根粗绳,手腕一抖,绳头带着个铁钩,精准地缠住了风狼的后腿。
这是他摸索出的捕猎技巧,对付野兽或许管用,但面对妖兽,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。
被缠住后腿的风狼更加狂暴,原地挣扎着,拖拽得凌云连连后退。
另一匹风狼见状,放弃了眼前的猎物,转而朝凌云扑来。
前后夹击。
凌云的心脏猛地一缩,额头上渗出冷汗。
他能感觉到,这两匹风狼的速度和力量,都比他以前遇到过的任何野兽都要强。
就在这危急关头,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:“住手!”
伴随着声音,一道淡绿色的身影从镇外疾驰而来,手中握着一根翠绿的藤蔓,藤蔓上还开着几朵白色的小花。
来人是个少女,穿着一身素色衣裙,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,容貌清丽,眼神却异常坚定。
她跑到近前,手中藤蔓无风自动,如同有了生命般,迅速缠绕向那匹正要扑向凌云的风狼。
奇异的是,那风狼一碰到藤蔓,动作竟明显迟滞了一下,眼中的猩红似乎也淡了几分。
“还愣着干什么?
它们的灵核在眉心偏下的位置!”
少女朝凌云喊道。
灵核?
凌云心中一动,猛地想起父亲留下的那本残破手札里的记载。
妖兽之所以异于凡兽,正是因为体内有灵核,那是它们力量的源泉。
他不及细想,借着少女争取的片刻空隙,猛地咬破舌尖,一股刺痛让他精神一振。
同时,他集中全部意念,看向身前那匹挣扎的风狼——这是他偶然发现的能力,当他极度专注时,似乎能隐约看到生物体内流动的某种“线”。
此刻,在那风狼体内,一团模糊的黑色光晕正在胸腔位置跳动,而在那光晕下方,靠近眉心的地方,有一点微弱的白色光点,正被黑色光晕不断侵蚀。
是那里!
凌云眼神一凝,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——这是他唯一的铁器。
他没有理会风狼狂乱的挣扎,用尽全身力气,将短刀朝着那白色光点的位置刺去!
“嗷——!”
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,那匹风狼的身体猛地僵住,眼中的猩红迅速褪去,庞大的身躯软软地倒了下去。
凌云喘着粗气,握刀的手微微颤抖。
他低头看向风狼的尸体,短刀刺入的位置,果然渗出了不同于寻常血液的、带着淡淡黑色的粘稠液体。
而另一头被藤蔓缠住的风狼,见同伴毙命,发出一声愤怒的狼啸,猛地挣脱藤蔓,竟不再恋战,转身就朝镇外跑去。
其余几匹风狼见状,也纷纷跟着逃窜,很快消失在暮色沉沉的山林里。
镇口终于恢复了平静,只剩下惊魂未定的镇民和地上几具被撕碎的尸体,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。
“你没事吧?”
那少女走了过来,收起藤蔓,看向凌云,眼中带着一丝好奇。
凌云摇了摇头,将短刀收回鞘中,看向少女:“多谢姑娘出手。”
“举手之劳。”
少女微微一笑,目光落在地上风狼的尸体上,眉头微微蹙起,“这些风狼……有些不对劲。”
凌云也看向那具尸体,想起刚才“看到”的那团黑色光晕,心中沉了下去。
他点了点头:“它们的灵核,好像被什么东西污染了。”
少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:“你能看到灵核?”
不等凌云回答,镇子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。
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,慢慢走了过来。
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,面容清癯,眼神却深邃如古井。
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风狼尸体,又看了看凌云和那少女,缓缓开口,声音沙哑:“落风镇的平静,到头了。”
老者正是镇上“万象阁”的主人,玄老。
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落风镇,只知道他那间堆满了旧书和杂物的阁楼里,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凌云心中一凛,预感到有什么大事,即将发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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