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高峰的地铁像被塞进罐头的沙丁鱼，林晚星把画着珠宝设计草图的速写本紧紧按在胸口，生怕被挤皱的布料蹭花笔尖。
汗水顺着额角滑进衣领，廉价的通勤西装后背己经洇出深色痕迹，和她笔下那些镶嵌着月光石的轻奢吊坠，形成刺目的反差。
“小星！
这儿呢！”
地铁门刚开一条缝，父亲林建国的声音就穿透人群。
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，手里攥着两个还热乎的肉包，裤脚沾着今早和面时溅的面粉——老两口在小区门口开的早餐铺，凌晨西点就得起身忙活。
“爸，说了不用等我。”
林晚星接过肉包，指尖触到父亲粗糙掌心的老茧，喉间有点发紧。
她咬了口包子，温热的肉馅在嘴里散开，却压不下昨晚熬夜改设计稿的疲惫。
早餐铺里飘着豆浆的香气，母亲张兰正给熟客装完最后一杯，转身就笑着往女儿手里塞了碗冰镇绿豆汤：“快喝，解解暑。
看你这黑眼圈，昨晚又熬夜改图了？”
“就改了一点点。”
林晚星捧着碗小口喝着，把速写本摊在桌上，指着角落里的设计图，“妈你看，这个‘月光系列’我加了真丝缎带元素，要是能做成珠宝配礼服，肯定好看。”
张兰凑过来，老花镜滑到鼻尖，细细端详着那些灵动的线条：“我们小星就是有本事，将来肯定能成大设计师。”
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摸图纸，手腕刚抬起来，突然捂住腹部弯下腰，脸色瞬间褪成惨白。
“兰子！
你怎么了？”
林建国手里的勺子“当啷”掉在地上，冲过来扶住妻子。
林晚星吓得立刻站起来，绿豆汤洒了半桌，怀里的速写本也跟着滑落，几张画纸散在油腻的地面上。
她顾不上捡，只死死攥着母亲的手：“妈！
你哪儿不舒服？”
“肚子……疼得厉害……”张兰的声音发颤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，身体顺着桌沿往下滑。
周围的熟客也慌了神，有人急忙喊：“快打120！
看着像急性病！”
林建国手抖着摸出手机，指尖半天按不准号码，还是林晚星抢过来拨通急救电话，声音里带着哭腔报地址。
不过十分钟，急救车的鸣笛声就刺破了清晨的喧闹，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冲进来，迅速给张兰做了简单检查，抬上救护车时只匆匆丢下一句：“怀疑急性胰腺炎，赶紧去医院急诊！”
林晚星抓着父亲的胳膊就往车上冲，那些散落的画纸和速写本，早被混乱的人群踢到了角落。
急诊室的走廊白得晃眼，医生拿着病历本叹气：“病人有慢性胰腺炎病史，这次是急性发作，胰腺肿大有感染风险，必须马上手术，术前缴费三万，赶紧准备。”
“三万……我们现在就交。”
林晚星摸出手机，点开支付软件看着余额里的八千块，指尖冰凉。
这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，本想凑够钱辞职，去试试那家新开的独立设计工作室。
“我这就回去凑钱！”
林建国说着就要往外跑，被林晚星一把拉住。
她知道，早餐铺一个月净利润才西千多，家里根本没积蓄，亲戚们也都是普通人家，一时半会儿哪儿凑得出这么多。
就在这时，手机突然尖锐地响起，屏幕上跳动的“沈子瑜”三个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。
沈子瑜，她的青梅竹马，比她大两岁，是沈氏珠宝的少东家。
从穿开裆裤起，他就总护着比自己小的她，后来她学服装设计，他接手家族生意做珠宝设计，更是三番五次说要她去沈氏帮忙。
“星星，我刚路过早餐铺，听李阿姨说阿姨住院了？”
沈子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带着惯有的温和，还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，“在市一院对吧？
我己经让助理先去缴费了，你别慌。”
“不行！”
林晚星想都没想就拒绝。
她太了解沈子瑜的心思，从小到大，他总把她当需要照顾的小妹妹，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这样接受施舍。
上学时他帮她补数学，她就每天带自己烤的饼干给他；工作后他送的设计师工具包，她硬是折算成钱转了过去。
“不是施舍。”
沈子瑜像是猜到她的心思，语气放得更柔，“沈氏最近在做‘服饰与珠宝融合’的新项目，正缺个懂服装设计的人。
你过来做设计顾问，这三万是预付的第一个月薪酬，合情合理，不算欠我的。”
林晚星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。
她看着病床上呼吸微弱的母亲，又想起父亲鬓角新添的白发，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。
设计顾问，听起来是个体面的台阶，可她清楚，这不过是沈子瑜为了帮她找的借口——他知道她有多看重自己的设计梦，才用“工作”这个理由给她留足体面。
“星星，阿姨的时间等不起。”
沈子瑜的声音轻轻敲在她心上，“就当是帮我，试试这个项目，觉得不合适，你随时可以走。”
急诊室的护士又在催缴费单，林晚星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眼眶红得厉害，却还是咬着牙说：“好，我去。
但薪水要按正常标准算，项目结束后，我会把这三万还你。”
挂了电话，林晚星深吸一口气，刚走到缴费窗口，就看见沈子瑜的助理拿着缴费单跑过来，冲她点了点头：“林小姐，沈总交代过，手术费己经缴清，医生说可以安排手术了。”
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，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，像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。
她不知道，此刻早餐铺门口，一个穿着蓝色外卖服的男生正弯腰捡起散落的画纸和速写本。
男生叫顾言深，刚送完隔壁小区的订单，电动车停在路边，车筐里还放着没来得及吃的包子。
他蹲下身，指尖拂去画纸上的面粉印，看着那些灵动的设计——月光石吊坠配真丝缎带，珍珠耳钉搭刺绣领口，每一笔都透着细腻的心思，最后一页角落里“献给妈妈”的小字，让他指尖微顿。
“小伙子，你手里的本子……”林建国安顿好妻子，火急火燎地回早餐铺取妻子的医保卡，看见顾言深手里的速写本，眼睛一亮，“那是我女儿的！
刚才急着送医，掉这儿了。”
顾言深抬头，露出一张干净清俊的脸，鼻梁高挺，眼神透着沉稳。
他把本子和叠整齐的画纸递过去，声音温和：“刚路过看见的，想着失主肯定急。”
“太谢谢你了！
这孩子宝贝她的设计稿跟宝贝命似的。”
林建国紧紧攥着本子，又想起什么，往顾言深手里塞了两个热包子，“拿着垫垫肚子，别嫌弃。”
顾言深推辞不过，只好收下，看着林建国匆匆往医院跑的背影，又低头看了眼车筐里的外卖箱。
手机提示音响起，是新的派单消息，他翻身上车，把那本速写本带来的触动压在心底——生活里的细碎温暖，终究抵不过奔波的现实。
而此刻的沈氏珠宝大楼里，沈子瑜挂了电话，刚转身就撞上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的女生。
女生妆容精致，手里拎着限量款包，看见他就笑出两个梨涡：“子瑜哥，我妈说的合作方案，你考虑得怎么样了？”
是苏曼妮，苏氏玉石的千金，也是从小就黏着他的“妹妹”。
沈子瑜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，语气疏离：“方案我看过了，后续让助理跟你对接。”
苏曼妮脸上的笑容僵了下，目光落在他手机屏幕上“星星”的备注，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。
她知道沈子瑜心里的人是谁，可那又怎么样？
沈家和苏家的联姻，早就成了长辈们默认的事。
急诊室的灯光依旧惨白，林晚星握着母亲的手，看着手术灯亮起的那一刻，忽然觉得自己坚持了多年的骄傲，在亲情面前碎得一塌糊涂。
她不知道，这场因为钱开始的妥协，会牵扯出多少缠绕的情愫；更不知道，那个捡起因她慌乱掉落的设计稿的外卖员，会在不久后的某一天，以猝不及防的方式闯进她的人生。
而此刻的顾言深，正骑着电动车赶往下一个订单地址，完全没意识到，那本沾着面粉印的速写本，己经悄悄为他和某个女孩的相遇，埋下了伏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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