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云压得极低，像是蘸饱了墨汁的破絮，沉甸甸地坠在青牛村的山头上。
闷雷在云层深处翻滚，却迟迟落不下雨点，只余下燥热的风卷起尘土，扑在少年林小凡汗湿的额头上。
他顾不得擦汗，瘦削的脊梁绷得像一张弓，奋力拖着几乎比他还要高一头的柴捆，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下挪。
柴枝粗糙，将他单薄的肩头勒出深红的印子，火辣辣地疼。
青牛村穷，他家更穷。
卧病在床的母亲等着他砍柴换米，抓那副总也不见好的汤药。
日子就像这山道，看不到头，只有日复一日的沉重。
“呦，这不是林小凡吗？
砍这么点柴，够给你娘烧纸用的了？”
刺耳的笑声从身后传来。
村里的泼皮王虎带着两个跟班，晃悠悠地堵在山路中间，故意挡住了去路。
他们刚从镇上喝了点劣酒，满脸通红，正愁没事找事。
林小凡眼皮都没抬，闷声道：“虎哥，让让，我赶着下山。”
“让让？”
王虎嗤笑一声，一脚踹在柴捆上，“这路是你家的？
爷爱站哪儿站哪儿！
你这柴挡了爷的道，爷还没跟你算账呢！”
柴捆猛地一晃，林小凡踉跄一下，差点摔倒，肩头的勒痕瞬间破了皮，渗出血丝。
他咬紧牙关，低下头，攥紧了拳头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。
但他终究没松开拖着柴捆的绳子。
不能惹事，惹不起，娘还等着他。
“虎哥…我娘等着用药…”他声音干涩，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。
“你娘？
那个病痨鬼早该……”王虎话音未落，脸上那恶毒的笑意还未展开——“轰隆——！！！”
一声绝非雷鸣的恐怖巨响骤然炸开，地动山摇！
远处天际，一道刺目至极的白光撕裂了浓密的乌云，随即传来令人牙酸的剧烈碰撞声，仿佛天穹都被砸出了一个窟窿。
强大的气浪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汹涌而来，山林哗啦作响，乱叶纷飞。
王虎几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之威吓得魂飞魄散，惨叫一声“山神发怒了！”
，连滚带爬地朝山下逃去，瞬间没了踪影。
林小凡也被震得跌坐在地，心脏狂跳，耳朵里嗡嗡作响。
他惊骇地望向巨响传来的方向——村后那座终年云雾缭绕、无人敢深入的禁忌老山。
只见那山巅之上，隐约可见两道奇异的光芒纠缠碰撞，一青一紫，每一次交击都引得风云变色，逸散出的丝丝气息都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恐惧。
那是……什么？
仙人？
妖怪？
强烈的恐惧攫住了他，身体叫嚣着快逃。
可他看着那方向，又看看山下村子模糊的轮廓，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好奇和…一丝极其微弱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。
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、对无法理解之强大的朦胧感知。
挣扎片刻，他猛地一咬牙，扔下那捆视若性命的柴火，朝着异象发生的老山方向，深一脚浅一脚地攀爬过去。
山路变得异常难行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焦灼的气息，越靠近越是心慌。
等他气喘吁吁、手脚并用地爬上一处能够望见事发地的陡坡时，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屏住了呼吸。
只见一片狼藉的林间空地上，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焦黑的大坑。
坑边不远处，一位身着青色道袍、须发皆白的老者瘫倒在地，道袍破碎，胸口一个可怕的窟窿，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土，气息微弱，眼看是活不成了。
而更远处，一具穿着紫色怪异服饰的焦黑尸体躺在一块裂开的巨石旁，早己没了声息。
两败俱伤？
林小凡心脏怦怦首跳，大气不敢出。
他从未见过如此惨烈又神奇的场面。
那老者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种令人心静的气息，而那紫衣人则散发着阴冷与死寂。
就在他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时，那青袍老者的眼睛忽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，浑浊的目光竟精准地落在了他藏身的方向。
“小…小家伙…”老者的声音如同风中的残烛，微弱却清晰地传入林小凡耳中，“莫怕…过来…”林小凡吓了一跳，以为自己被发现了，转身就想跑。
可老者那双眼睛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，让他挪不动步子。
那眼神里没有恶意，只有一种濒临消散的急切和…一丝托付？
他鬼使神差地，一步步挪了过去。
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。
老者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，塞过来两样东西。
一样是一块触手温润、却毫不起眼的暗青色玉佩，边缘似乎有些残缺。
另一样是一本薄薄的、材质非金非帛的暗黄色小册子，封面没有任何字迹。
“藏好…莫示人…‘幽冥教’…追索…”老者每说一个字，气息就弱一分，眼睛死死盯着他，带着最后的恳求，“…缘…法…”他的手猛地垂下，眼中的最后一点光彩彻底消散。
老者死了。
林小凡僵在原地，手里紧紧攥着那犹带体温的玉佩和册子，冰凉与温热两种触感交织，让他浑身发抖。
幽冥教？
那是什么？
追索？
他猛地抬头，看向那紫衣人的尸体，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。
就在这时，天边隐约传来几道尖锐的破空之声，由远及近，速度极快！
林小凡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。
来不及多想，他几乎是本能地，将玉佩死死攥在手心，把那本无字册子猛地塞进怀里贴肉藏好，连滚带爬地扑进旁边的灌木丛深处，死死屏住呼吸，连心跳声都觉得震耳欲聋。
几乎就在他藏好的下一秒，三西道穿着与那死者相似紫色服饰、气息阴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落在空地之中。
为首一人目光扫过现场，在看到紫衣焦尸时，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哼。
“搜！
仔细搜！
那老东西带走的‘那件东西’，必须找回来！”
声音沙哑冰冷，不带一丝感情，“任何可疑痕迹，格杀勿论！”
林小凡蜷缩在刺人的灌木丛里，浑身冰冷，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。
他紧紧握着那枚残佩，粗糙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。
山雨，终于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，冲刷着地上的血迹，却冲不散这弥漫开来的死亡气息和未知的危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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