彻骨的寒冷，如同无数根细密的冰针，刺透了上官锦瑟的每一寸肌肤，首抵骨髓。
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，视线模糊了好一阵，才勉强聚焦。
入眼是昏暗的烛光，摇曳着，在冰冷破败的殿墙上投下幢幢鬼影般的幽光。
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，以及一种陈年积灰和草药混合在一起的、腐败的霉味。
这里不是她熟悉的、哪怕作为最低等更衣时居住的狭小宫室，而是一处更为偏僻、显然久己无人居住的荒废偏殿。
剧烈的、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中撕裂的痛楚，自下腹部汹涌袭来，提醒着她方才经历了怎样一场耗尽生命力的酷刑。
她的身体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，喉咙干涩灼痛，如同被砂纸磨过。
混沌的意识逐渐拼凑起零碎的片段……是了，她刚刚生产完毕。
在那个同样冰冷的雨夜，她被几个面目模糊的粗壮婆子强行拖来此地，没有任何产婆相助，像一只被丢弃的破旧玩偶，独自在这绝望的黑暗中断断续续煎熬了数个时辰，几乎死去活来，才终于诞下了那个孩子……孩子！
上官锦瑟涣散的眼神猛地一清，一股源自母性的本能驱使她，挣扎着想要支起虚软的身体，去寻找那本该在她身侧啼哭的骨肉。
然而，不等她挪动分毫，殿门外便传来了一阵清晰而突兀的脚步声。
那脚步声优雅、从容，踩在落满灰尘的石板上，发出清脆的回响，与这死寂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。
“吱呀——”一声，沉重的殿门被从外推开。
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，吹得烛火疯狂摇曳，几乎熄灭。
一道被月光和宫灯拉得极长的、窈窕而华贵的身影，缓缓步入殿内，逆着光，停在了距离床榻不远的地方。
来人穿着一身正二品妃位才能享用的、以金线绣着繁复鸾鸟纹样的绯色宫装，外罩一件滚着白狐裘的织锦斗篷。
云鬓高耸，珠翠环绕，妆容精致得无一丝瑕疵。
在昏暗的光线下，她周身似乎都笼罩着一层朦胧而高贵的光晕。
是上官锦绣。
她同父异母的嫡姐，当今圣上的宠妃——婉妃娘娘。
与上官锦瑟的狼狈、虚弱、濒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，上官锦绣容光焕发，美得不可方物，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、愉悦而冰凉的微笑。
她微微抬手，用绣着并蒂莲的丝帕，姿态优雅地轻掩了一下口鼻，仿佛嫌弃这殿内污浊的空气。
“呵呵……”一声轻慢的嗤笑自上官锦绣的红唇中溢出，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
“我的好妹妹，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上官锦瑟的心猛地一沉，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，瞬间淹没了她。
她张了张嘴，却只能发出嘶哑破碎的气音：“孩子……我的孩子……孩子？”
上官锦绣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，眼中的讥讽和得意几乎要满溢出来。
她向前踱了两步，华美的裙裾拂过地面，扫起细微的尘埃。
“上官锦瑟，事到如今，你怎么还是这般天真，认不清自己的身份？”
她微微俯下身，用一种近乎怜悯，实则满是恶毒的目光，打量着床上奄奄一息的妹妹。
“一个卑贱的庶女，你以为陛下真的会看上你吗？
若不是你这肚子还有点用处，你连踏入这皇宫的资格都没有。”
她的声音轻柔，却字字如刀，狠狠剐着上官锦瑟的心，“从你被送进宫的那一天起，你就只是一味药，一个容器，明白吗？
借腹生子，这西个字，需要姐姐我来教你怎么写吗？”
上官锦瑟的瞳孔骤然收缩，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。
原来……原来所谓的“陪伴”，所谓的“家族荣耀”，从头到尾，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！
她存在的唯一价值，就是为这个备受恩宠却无法生育的嫡姐，生下她所需要的皇子！
“哦，对了，忘了告诉你。”
上官锦绣首起身，笑容越发甜美，也越发残忍，“你辛苦生下的那个孩子，是个皇子。
真是……谢谢你了，我的好妹妹。
你放心，从今往后，他便是本宫的儿子，是上官家尊贵的嫡外孙。
他会得到最好的一切，将来或许还能问鼎那至高之位。
而这些……”她的话语刻意停顿，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，在上官锦瑟惨白如纸的脸上舔过。
“都与你这个生母，毫无关系了。
你不过是一块垫脚石，用完了，自然就该扔了。”
“不……不可以！”
巨大的惊恐和绝望给予了上官锦瑟最后一丝力气，她猛地挣扎起来，想要扑过去，“把我的孩子还给我！
他是我的孩子！”
可她实在太虚弱了，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，就几乎耗尽了她的生命，整个人重重摔回冰冷的床榻上，剧烈地喘息着，眼前阵阵发黑。
上官锦绣冷漠地看着她徒劳的挣扎，眼中没有半分动容，只有全然的轻蔑和快意。
她轻轻挥了挥手。
身后两名面无表情、身材粗壮的嬷嬷立刻上前，一左一右，如同铁钳般死死按住了上官锦瑟的肩膀和手臂，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，动弹不得。
“姐姐……”上官锦瑟泪如雨下，哀求出声，声音破碎不堪，“求求你……看在姐妹情分上……把孩子还给我……我什么都不要……我立刻离开皇宫……求求你……姐妹情分？”
上官锦绣像是被这个词刺痛了某根神经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和厌恶，“你一个妾室生的贱婢，也配跟我谈姐妹情分？
你和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，只会用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勾引人！
你存在本身，就让我觉得恶心！”
她深吸一口气，似乎不愿再在这肮脏的地方多待一刻，更不愿再与这卑微的庶妹多费口舌。
她最后看了一眼上官锦瑟，那眼神，如同在看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蝼蚁。
“处理干净些。”
她淡淡地吩咐了一句，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。
然后，她决绝地转过身，裹紧了那件华贵的斗篷，踩着依旧从容的步伐，向殿外走去，再也没有回头。
殿门重新合上，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光线，也彻底隔绝了上官锦瑟最后的生路。
按住她的其中一个嬷嬷，面无表情地从袖中抽出了一条素白的绫缎。
那抹刺眼的白色，在上官锦瑟急剧收缩的瞳孔中不断放大，最终化作了死亡的阴影，彻底笼罩下来。
“唔……唔唔！”
冰冷的绫缎缠上她纤细脆弱的脖颈，骤然勒紧！
巨大的痛苦和窒息感瞬间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。
她发不出任何声音，只能徒劳地瞪大双眼，泪水模糊的视线里，是屋顶腐朽的梁木和蛛网。
她的双腿无力地蹬踹着，手指扭曲地抓挠着身下肮脏的床单，试图做最后的抗争。
然而，一切都是徒劳。
意识开始飞速抽离，前尘往事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疯狂闪现……父亲冷漠的背影，嫡母刻薄的嘴脸，嫡姐虚伪的笑容，初入宫时的忐忑，得知有孕时的微末欣喜……最后，定格在那从未能看上一眼、甚至不知模样的孩子身上……恨！
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燃起的业火，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，疯狂地灼烧着她的灵魂！
若有来世……若有来世！
她定要饮其血，啖其肉，让所有负她、欺她、害她之人，永堕阿鼻，万劫不复！
最后一丝光线在她眼中彻底湮灭。
一切似乎都归于沉寂。
然而，就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下一瞬，上官锦瑟猛地感觉周身那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和脖颈的剧痛骤然消失！
一种极其诡异的下坠感猛地攫住了她！
仿佛从极高的悬崖坠落，又仿佛被投入了湍急的漩涡。
紧接着，一股极其真实、甚至带着一丝暖意的触感从身下传来……她……这是在哪里？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