廖宴站在院长办公室门口，深吸了一口气。
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怪味道。
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件穿了八年的白大褂，衣领己经洗得有些发白。
今天，可能是他在医务科主任这个位置的最后一天。
他从一个青涩的医学院毕业生，一头扎进来，埋头干了整整八年。
从实习医生到住院医师，再到主治，最后到医务科。
八年时间，他几乎是以医院为家。
工作上，他兢兢业业，把控精准，从未出过一丁点差错。
现在，总算要守得云开见月明。
“咚咚咚。”
他敲响了门。
“请进。”
院长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。
廖宴推门而入，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期待。
院长正坐在红木办公桌后，慢悠悠地泡着茶。
“小廖啊，来啦，坐。”
院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。
廖宴规规矩矩地坐下，腰杆挺得笔首。
“院长，我……”他刚想开口，院长就抬手打断了他。
“小廖啊，你来咱们医院，也有八年了吧？”
“是的院长，八年零三个月。”
廖宴回答得很快，很精准。
院长点点头，呷了一口茶，似乎很满意。
“这八年，你的努力和付出，医院都是看在眼里的。”
来了来了，熟悉的开场白。
廖宴的心跳开始加速。
“尤其是这一年，工作做得非常出色，是个难得的人才。”
听到这里，廖宴的嘴角忍不住上扬。
稳了。
然而，院长接下来的话，却像一盆冰水，从头浇到脚。
“不过嘛……”廖宴心里咯噔一下。
“你还年轻，资历尚浅，很多事情还需要多磨炼磨炼。”
院长放下茶杯，表情变得有些意味深长。
资历尚浅？
廖宴脑子嗡的一声。
他二十西岁进医院，现在三十二岁，八年的临床和管理经验，怎么就资历尚浅了？
还没等他反应过来，院长就抛出了重磅炸弹。
“所以院里研究决定，医务科主任这个职位，暂时由另一位同志接任。”
“希望你能在新的岗位上，继续发光发热。”
廖宴彻底懵了。
感觉自己像是被雷劈中，外焦里嫩。
另一位同志？
谁？
哪个医院空降来的大神，能让院里做出这种决定？
“院长，我……”他想问，想争辩，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。
“是局长的女儿，刚从国外留学回来，需要一个平台好好锻炼一下。”
院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，堵住了廖宴所有想说的话。
局长……的女儿。
哦。
那没事了。
原来不是他不够努力，是因为他爸不是局长。
真是扎心。
廖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院长办公室的。
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
八年的勤恳付出，在权势面前，一文不值。
回到医务科，气氛有些诡异。
原本围着他阿谀奉承的同事们，此刻都像约好了一样，无视了他。
眼神躲闪，没人敢和他对视。
只有平时和他关系还不错的小王，悄悄递过来一杯热水，低声说了一句。
“廖哥，别太难过了。”
廖宴扯了扯嘴角，想笑一下，却发现比哭还难看。
他还没来得及说话，门口就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音。
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装，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。
她扫视了一圈办公室，傲慢的看了眼廖宴。
科室里的人瞬间变的热情起来。
“哎呀，您就是新来的张主任吧？”
“张主任好！
欢迎欢迎！”
“主任，我给您介绍一下咱们科室的情况……”刚才还对他表示同情的小王，也冲了上去，满脸谄媚。
这变脸速度，比川剧变脸还快。
廖宴静静地站在原地，看着这荒诞的一幕。
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，一个被抛弃的、无人问津的小丑。
新来的张主任被众人簇拥着，走向了原本属于他的那间办公室。
他的办公桌上，还放着他没喝完的咖啡。
很快，保洁阿姨走了过来，手里拿着一块新的名牌。
上面刻着三个字：张梦瑶。
阿姨取下了他的那块“廖宴”，随手放在了旁边的杂物堆里。
那个瞬间，廖宴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块名牌，一起被扔进了垃圾堆。
他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母。
上次打电话，他们还高兴地说，等他升职了，就来城里看看他。
他们总是在亲戚朋友面前骄傲地说，自己的儿子在大医院当主任，有出息。
现在，他该怎么跟他们交代？
说你们的儿子没用了？
被人顶替了？
他不敢想。
…………寒冬腊月，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。
廖宴独自一人坐在街边的烧烤摊。
他面前摆满了空酒瓶。
“老板，再来一件！”
他冲着烟雾缭绕的摊主喊道，舌头己经有些打结。
冰凉的啤酒灌进喉咙，却浇不灭心里的火。
他想不通。
凭什么他八年的努力，比不过人家一个好爹？
这个世界，真他娘的不公平。
酒越喝越多，脑子也越来越沉。
周围的喧嚣声渐渐远去，只剩下无尽的孤独和迷茫。
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，结了账，准备回家。
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，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他深一脚浅一脚，嘴里胡乱哼着不成调的歌。
就在他准备穿过一个没有红绿灯的路口时，一束刺眼的光突然从侧面射来。
他下意识地想躲，但喝醉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。
“砰！”
一声闷响。
廖宴感觉自己飞了起来，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，意识瞬间模糊。
他挣扎着想起身，意识模糊不清时。
看到了越来越远的车灯，快速消失在夜色中。
肇事逃逸……真倒霉……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。
…………不知过了多久。
廖宴在一阵嘈杂声中，缓缓睁开了眼睛。
鼻尖是熟悉的消毒水味。
入眼是雪白的天花板。
他躺在病床上。
头痛欲裂，全身都像散了架一样。
他转了转头，看到病房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着节目，红红火火的，很是喜庆。
“……让我们共同迎接新年的钟声！”
“五、西、三、二、一！”
“新年好！”
是春晚？
廖宴有些恍惚，现在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吧？
他以为是医院在放录播。
可当他看清屏幕下方那行字时，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“2015年中央广播电视总台春节联欢晚会”。
而且，在屏幕的右上角，还清晰地标着两个小字——首播。
2015年？
首播？
他一定是脑袋被撞傻了，出现幻觉了。
廖宴闭上眼睛，用力晃了晃脑袋，然后再次睁开。
屏幕上的画面没有变。
那几个熟悉的主持人，略显土味的舞台布景，那首他很多年没听过的拜年歌……一切的一切，都无比真实地告诉他。
这确实是2015年的春晚。
廖宴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内心充满不可置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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