诗曰: 跳出三界外,不在五行中。
半点尘不染,逍遥自在空。
怎奈心念动,慈悲起胸中。
堕入轮回里,游戏红尘东。
话说这宇宙洪荒,分为三界:天界、人界、地界。
天界之上,琼楼玉宇,仙气缭绕,端的是个无穷受用的好去处。
这一日,灵霄宝殿之上,祥光普照,瑞霭纷纭,诸位仙卿刚刚议完了一天的“公务”——无非是某地风调雨顺当记一功,某星君座下仙鹤偷吃了蟠桃该罚俸几日之类。
玉帝老人家捋着长须,面露倦容,正欲宣布散朝,让众仙家各回各洞府,各找各的坐骑。
忽见西天霞光万道,梵音阵阵,原是佛祖驾前尊者,十八罗汉之首的降龙罗汉,驾云而来。
这降龙罗汉,法相庄严,神通广大,曾以降服孽龙而闻名三界。
今日却见他那平日里宝光内蕴的眉头,微微蹙起,似是心有挂碍。
他行至御前,打个问讯,声如洪钟:“陛下,诸位仙友,贫僧有礼了。”
玉帝笑道:“尊者不在灵山听讲妙法,来我天庭,有何见教?”
降龙罗汉合十道:“见教不敢。
只是近日于定中观照下界,见那南瞻部洲,宋室江山,虽是锦绣繁华之地,却也是人心诡诈,苦难丛生。
贪嗔痴爱,是非恶海,翻滚不休。
更有那妖魔邪祟,趁势而起,搅扰得民生不安。
我佛虽有大法,广开方便之门,然众生愚昧,能渡者几何?
能悟者几人?
每每思之,心下颇为惆怅。”
一旁的太白金星,乃是天庭有名的和事老,闻言笑道:“尊者慈悲,心系众生,实乃苍生之福。
然天道有常,人世有律,生老病死,爱别离,怨憎会,求不得,五蕴炽盛,此乃众生必经之苦厄,亦是修行之资粮。
尊者又何必过于忧心?”
降龙罗汉摇头道:“星君此言,虽是正理,却未免有些……呃,‘站着说话不腰疼’之嫌。”
他竟蹦出一句俗语,众仙皆是一愣,有些忍不住掩口葫芦。
降龙继续道:“我见那众生,并非不愿向善,实是尘缘迷障,如陷泥淖,身不由己。
需得有那看得见、摸得着的指引,乃至当头棒喝,乃至游戏神通,方能点醒一二。
我佛门虽讲清净无为,却也需‘应以何身得度者,即现何身而为说法’。
如今下界,正需一剂‘猛药’!”
玉帝沉吟道:“尊者的意思是?”
降龙罗汉目光炯炯:“贫僧愿舍了这一身罗汉金身,堕入凡尘,投生人间,以最贴近众生之姿态,游戏人间,惩恶扬善,点化痴愚。
让那佛法,不在高高在上的经卷之中,而在市井巷陌,酒肉穿肠,嬉笑怒骂之间!”
此言一出,满殿皆惊。
舍弃金身,堕入凡尘?
那可是要经历轮回之苦,受那生老病死、法力尽失之险的!
搞不好永堕沉沦,岂是儿戏?
赤脚大仙趿拉着他的破草鞋,蹦出来道:“降龙,你莫非是今日的仙酿喝多了?
说这等醉话!
那凡间是那么好玩的?
人心叵测,甚于妖魔!
你这一去,怕是‘肉包子打狗——有去无回’!”
得,又一位被带偏的。
就连一向沉稳的太上老君,也拂尘一摆,开口道:“尊者,三思。
尘世污浊,最易沾染道心。
你若下去,恐被那七情六欲所迷,忘了本来面目,岂不辜负了佛祖教诲,亿万劫修行之功?”
降龙罗汉哈哈大笑,声震殿瓦:“老君放心!
贫僧此去,正为体验那七情六欲,方能真正懂得如何化解七情六欲!
正所谓‘不入红尘,焉能看破红尘’?
至于本来面目——”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,“时时勤拂拭,莫使惹尘埃?
嘿嘿,我看是‘本来无一物,何处惹尘埃’!
心中有佛,处处是佛。
酒肉穿肠过,佛祖心头坐。
怕它作甚!”
他这话引得几位菩萨点头,几位古仙摇头。
恰在此时,殿外又传来一声佛号:“南无阿弥陀佛!”
只见佛祖驾前另一位尊者,伏虎罗汉,也急匆匆赶来,显然是听闻了消息。
伏虎与降龙情同手足,急道:“师兄!
你怎可如此莽撞!
下界之苦,非比寻常!
不如让小弟代你去走一遭?”
降龙看着师弟,眼中闪过一丝暖意,却依旧坚定:“师弟,你的心意我领了。
然此乃我心中所愿,亦是修行必经之路。
你且在天上好生看着,看师兄我如何在那人间,演一出‘疯狂佛法’的大戏!”
他顿了顿,又狡黠一笑,“再者说,你我皆知,那下界将有一场大劫数暗流涌动,我此去,也是先行一步,探个虚实。”
佛祖虽未亲临,但其智慧早己洞悉一切。
降龙此言一出,天庭之上顿时安静下来,众仙皆知此事恐非表面那么简单,背后或涉及更深的天机。
玉帝见状,知降龙心意己决,便道:“既然尊者发此大宏愿,朕亦不便阻拦。
只是此去前路漫漫,磨难重重,尊者需得多加小心。
朕赐你……呃……”玉帝想了想,降龙此去是吃苦的,好像赐什么宝贝都不太合适,“赐你‘心想事成’吧,当然,是在不违背天条的前提下。”
这赐福等于没赐。
降龙也不在意,哈哈一笑:“多谢陛下!
贫僧要的就是这‘不确定’的趣味!”
他又看向众仙,尤其是几位面露忧色的好友,戏谑道:“诸位不必做此儿女情态!
岂不闻古人云:‘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’?
我此去,正是要寻那人间至欢至情!
他日若是在那西湖边上,见一个邋里邋遢、拿着破扇子的疯和尚,讨你们一杯酒喝,可不许装作不认识!”
说罢,降龙罗汉不再犹豫,朝着灵山方向拜了三拜,又对众仙拱拱手。
旋即,他周身金光大盛,那庄严罗汉金身开始渐渐化为点点光雨,剥离消散。
他竟是真的自褪金身,舍弃无量法力与寿元!
最终,一道灵光真性,脱离天界,宛如一颗璀璨流星,首向下界南瞻部洲,宋室临安府天台县方向坠去!
与此同时,天台县李府上下,正笼罩在一片紧张与喜悦交织的气氛中。
李善人李茂春,乃是本地有名的积善之家,祖上曾做过京官,如今虽闲居乡里,却是乐善好施,人称“李善人”。
其夫人王氏,贤良淑德,夫妻二人年过西旬,却膝下无子,终日焚香祷告,祈求上天赐予一子半女。
这一夜,李夫人忽感腹痛,知是临盆在即。
稳婆丫鬟,忙作一团。
李茂春在产房外踱步,心中如同十五个吊桶打水——七上八下。
忽见夜空之中,一道金光熠熠的流星,不偏不倚,竟似朝着自家宅院落下!
旋即消失不见。
李茂春正自惊疑,却听得产房内传来一声嘹亮婴啼,紧接着是稳婆又惊又喜的声音:“老爷!
老爷!
夫人生了!
是位公子!
是位公子爷!”
李茂春大喜过望,也顾不得那流星异象,连忙冲入房中。
只见产妇虽然疲惫,却面色安详。
稳婆怀中抱着一个襁褓,那婴孩生得白白胖胖,眉目清秀,与寻常婴孩无异。
李茂春接过孩子,喜不自胜,连声道:“苍天佑我李家!
苍天佑我李家!”
他仔细端详孩子,越看越爱,忽见那孩儿竟睁开双眼,眸中似有金光一闪而过,再定睛看时,却又是乌溜溜一双寻常婴儿的眼睛,正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。
更奇的是,这孩子不哭不闹,反而咧开没牙的小嘴,咯咯地笑了起来,声音清脆悦耳。
稳婆在一旁凑趣道:“老爷夫人大喜!
小公子这般爱笑,将来必定是个有福气的!”
李夫人虚弱地笑道:“但愿如此。
只盼他一生平安喜乐,莫要有什么烦恼才好。”
李茂春点头,沉吟道:“我儿乃天降麟儿,适才更有流星坠地之异象,将来必非池中之物。
需得取个好名字……我李家一脉,世代修缘,盼他能广结善缘,承续家风,便叫‘修缘’,李修缘,如何?”
李夫人微笑颔首,甚是满意。
然而,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,那咯咯首笑的婴儿李修缘,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、混合着无奈、好奇和跃跃欲试的复杂神色。
他挥舞了一下肉乎乎的小拳头,心里嘀咕的大概是:“得,这红尘万丈,酒肉香火,和尚我来也!
只是这第一步……怕是先得喝上几年奶了……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,这却从何说起?”
窗外,夜空中繁星点点,仿佛有一双慈祥而深邃的眼睛,正注视着这户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人家,注视着那个刚刚开始、注定波澜壮阔的故事。
这正是: 金身褪却落凡家,麒麟衔笑缘亦佳。
未识疯魔本是佛,且看红尘绽莲花。
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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